第187章 维护
冯氏肯将这少年带在身边，多半也是因为他们同样都是没了根的漂泊之人，日日枕戈待旦的缘故吧。
卫迟和宁云蓁心下了然，原是一个遭逢凄惨的私生子，瞧这模样，倒像是从前受了不少苛待似的，京城里如他这般大的少年，早就被溺爱的不成样子了。
哪里像他这样，小小年纪就要自己操心生计。
宁云蓁半蹲下身看着他，不大能看得出他的年纪，便只从身形上猜测道：“六子，你如今可有十三岁？”
她想着这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吧，还故意往多的那一岁去猜，哪知桂嬷嬷笑了笑道：“他今年十五岁了。”
宁云蓁和卫迟便更加吃惊，十五岁生得如同十二三岁少年，这从前该是饿成了什么样子？
傅洗尘和云鹤听了也是有些怔愣，一边拿不可置信的眼神觑着他。
他们方才追着这个叫六子的少年，他仗着对地形的熟悉在这陵宫里简直就如一条活泥鳅一般难觅，回回一个蹿身就没影了，哪里像是吃不饱饭的样子？
六子见四个人八只眼睛齐齐盯着他看，这回倒不凶蛮了，脸上显出一抹局促来。
“倒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卫迟缓声道，一双眼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最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宁云蓁杏眸弯了弯。
卫迟这么说，倒是对这少年显出了几分兴趣的样子，就是不知那少年是如何想的了。
经过今夜一番折腾，傅洗尘和云鹤也知晓了榻上躺着的那女子的身份，吃惊之余也同样为卫迟感到开怀。
宁云蓁见一屋子人热热闹闹的，唯恐会打扰了冯氏歇息，便极恭敬地对着桂嬷嬷道：“嬷嬷，天色不早了，不知您这里可还有其他落脚的地方？”
卫迟难得与冯氏相逢，且二人明日还有的要相处，今夜能不回宣州城的客栈便不回了。
桂嬷嬷想了想，有些慈爱地对她颔首道：“有的，只是粗陋了些，若是不嫌弃的话可将就一晚，待明日老奴收拾收拾，兴许会更好些。”
宁云蓁连忙摆摆手，笑道：“有的住就不错了，左右不过一个睡觉的地方，嬷嬷不必太过操劳了。”
傅洗尘抱了抱拳，脸上带着坚决道：“公主和驸马在屋内歇息就好，婢子在外头随意找棵树就可对付一晚了，这里不比府中，婢子本也要多留心些。”
宁云蓁将要摇头说不必，耳边就听得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啪——
地上的药碗碎裂成了数片，里头一丝苦津津的药味也随之散发出来，充盈在这一方天地之中。
“公主？！”桂嬷嬷失声叫道，沉凝的目光望向宁云蓁，声音里满是悲痛。
宁云蓁脸上的笑散去，浑身的血液也在这一瞬僵了起来。
傅洗尘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心中想起方才得知的这两人的身份，连忙跪地道：“婢子失言！”
卫迟顿住步子，清冷的眸里如同掺了夜色，眼见出了这般变故连忙以维护的姿态站到宁云蓁身前，将要开口就被桂嬷嬷截断了。
“我在问你的话，你可是当朝公主？！”
桂嬷嬷一手死死攥着一根乌木杖，杖头在地上点了点，眼眶也似充血般直视着她，里头的愤恨几欲要夺眶而出。
宁云蓁一颗心酸胀发烫，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极艰难地点了点头。
傅洗尘仰头，清晰地看见了桂嬷嬷眼中的恨意，心下也顾不得旁的了，当即站起身走到前头，与卫迟同样地将宁云蓁挡到身后。
她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凌厉之色，一只手也搭到了身后的刀上，几乎是动了杀机。
刀刃铮铮，随时等待着夺鞘而出。
她知道眼前这人是冯后身边倚重的人，身份也极重要，可她对宁云蓁不敬，已是犯了她的头等忌讳，若是还有其他心思，她也不介意让这刀今日饮一饮血。
毕竟她此生，都只效忠于一人。
卫迟握了握身后宁云蓁垂在身侧的冰凉的手，再抬眼的时候眼尾如同染着一层薄霜，轻声道：“嬷嬷，这其中有些误会，蓁蓁她是什么都不知情的。”
桂嬷嬷颤抖着抬手指着他，声声质问道：“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知晓的自己的身份，又是为何要娶她？”
她和冯氏在这里耳目闭塞地活着，早已不知京城里发生的事了，即便猜测他如今的年纪应当娶了妻，也万万没有想到会是宁云蓁这样的身份。
如果一早就知道，她这个老婆子就算爬也要爬到京城拦下这桩婚事来！
亏她方才还觉得这女子貌美又瞧着心善，行为举止也得体，应是个名门望族的贵女出身，如今知道了她的身份，心中只觉得自己是瞎了眼。
真是可笑，前些日子夫人还满目憧憬地在猜测小公子如今的年岁该是娶了怎样的姑娘，二人如今又可否顺遂，谁知今日就得知他竟娶了那宁渊的女儿。
这和认贼作父有何两样？
卫迟喉头微颤，出口却仍旧坚定道：“嬷嬷，我以我的性命同您起誓，从前的那些事情，蓁蓁原先当真都是不知情的。”
“我与她成婚，确实是在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前，可是即便是知道了，我亦没有后悔过。”
“我们是正经拜了堂的，蓁蓁就是我的妻子，我爱重她，既是她的夫君便也该保护她，还请嬷嬷暂时抛却从前那些与她不相关的事情，有什么事情，等明日母亲醒了之后再行商议。”
他敬重眼前这个嬷嬷，只因是她不辞辛苦地一直陪在冯氏身边，也可以说是冯氏身边唯一一个从前直到如今还在的人了，就因着这个缘故，他也会给她应有的尊敬。
可这也不代表，她能够如此言语中伤宁云蓁。
宁云蓁低着的头缓缓抬起，凝着这个始终站在自己身前的宽厚背影，心头生出一丝滚热来。
她何其有幸，能得这人始终如一地如此维护自己，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又一直同自己站到一处。
桂嬷嬷闻言闭了闭眼，一张脸上纵深的褶皱之中尽显老态，似乎疲惫极了。
她撑着手下的杖敲了敲，再抬眼的时候含泪道：“冤孽，冤孽啊”
世间上有千千万万个女子，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最后能入卫迟眼的竟会是那人的女儿。
“罢了，你们先去歇着吧，待明日夫人醒了，一切看夫人定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