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济生堂—第二关
圆脸丫头顶着头上数针，不便转头，微微向后倾身，抬手指着后脑勺，对站在自己身后的沈铭道：
“无妨。想过考核就放心扎。”
沈铭的针法与他的细致，她全都看在眼里。
这最后一针，他既特意留着，就是知道行针有讲究，所以必然无碍。
沈铭小心翼翼将针点上，头上已冒出了满满的汗，不是怕自己考核不过，而是生怕点错了。
就在他手放开的那一刻，圆脸丫头声音不大但很坚定地念出一字：“好。”
沈铭掏出手帕连连擦汗，心中却因收到夸奖而欣喜，嘴角微不可察地翘起。
“姑娘，可以拔针了吧？”
“嗯。”
将针放回原处，沈铭再次坐到她对面，还有一题。
“脾胃胀气，长觉郁滞，害凉时绞痛，如何医治，请开一药方。”
沈铭听罢猛地一愣，抬眼直直盯着圆脸丫头眼眸逐渐露出喜色。
她却微微蹙眉，以为他并不会此题，于是伸手摊开掌心，对着门外道：“请回吧。”
“不是，我还没答呢！”
“你已经呆愣多时了，莫不是不会此题？”
沈铭赶紧拿起自己跟前的笔，微微研了研墨，没再做声，在纸上奋笔疾书，不一阵便写完了方子。
呈给圆脸丫头。
她接过方子，起先还很冷静，可看了一会儿之后，便抬头疑惑地与沈铭对视了一眼，然后仍细细端详，从前到后看了好几遍，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他这方子，不光用药种类，就连药量，都与父亲那副健脾养胃之方无疑啊！
沈铭看她神色不对，急忙问：
“可是有什么差池？”
按说这是穆太医给的方子，莫非太过高深这丫头看不懂了？
“不如我再换个方子这一味兴许不太常用”
“不必了，兄台已过关，请出门领牌子吧。”
沈铭喜出望外，朝她深深鞠了一揖：
“姑娘医术高明，胆量过人，在下佩服，不知姑娘贵姓？”
“免贵姓穆，名圆圆。”
沈铭早注意到她圆乎乎的脸型。没想到名字也叫圆圆，竟像是照着相貌起的，心觉可爱，笑答道：
“多谢圆圆姑娘今日指教，后会有期。”
走出屋外，不觉已是傍晚，金乌沉沉西坠，只余一尾红艳艳的夕光，照着散开的云朵，如同彩练一般。
邓澜先就得知了他过关的喜讯，吩咐厨房做了丰盛大餐，沈铭与母亲举杯同庆，不免有些想念二叔。
虽说沈家的长辈对孩子都很开明亲和，但沈明谦作为父亲，多少会有严厉的时刻，尤其是对他的学业和武艺。
这两样，从来都是关切得紧，每当他落下一些，便要挨罚。
可沈明博与他年龄相差并不很多，亦习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所以更能理解他的想法，总是会站在他这一边。
如今家中少了他，沈明谦亦在远征，总觉得空落落的，少了很多热闹。
“母亲，二叔那事还是没有着落么，咱们在家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这时候才知道父亲让我多出去结识些人的重要性。”
“有些眉目了，不过还是等你父亲回来后处理。”
邓澜想到蔺音心与她说过的话，康季达那边她暂且派人盯着，没出什么大乱子，让二弟再躲一阵子吧。
沈铭默默点头，遗憾自己这好消息此刻无法与他分享了。
“二叔不在，咱们家里冷清多了。”
“是啊，所以我想让音心多来几趟，每次她来的时候，这府上便热闹许多，你有没有觉着，她有时跟咱们就像是一家子似的。”
沈铭咽下口中菜肴，极赞同地点点头：
“母亲说得不错，原先我以为蔺妹妹是个话少内向的姑娘，可自从上次她不知怎得就能找到了咱们府上，便渐渐相熟起来。”
“不得不说，她好像比我还要了解母亲，儿子粗枝大条，有时都不比她能得母亲的心呢！”
邓澜笑着给他碗中夹菜，喜道：
“按说首辅家眷咱们不该过多攀附，可那孩子实在可爱，我都想把她抢过来做女儿了。”
“母亲若实在孤寂，儿子就厚着脸明天去请一请音心妹妹，她不会拒绝的。”
“万万不可，她身体底子薄，还是好好在家休息为妙，别因为母亲这点私念坏了事情。”
母子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吃过饭后，各自回去休息去了。
沈铭第二天还要去济生堂参加第二轮考核，早早便歇下了。
今日第一关如此顺利，令他信心倍增，晚上睡得亦格外香甜。
第二日一早，沈铭正在美梦中傲游，被一道劈天怒响的惊雷猛地震醒，吓得他立刻坐起，困意全无，心脏砰砰直跳。
“麦冬，几时了？”
“公子，卯时末了，早饭已经备好，看您睡得香甜便没有叫醒你。”
“也多亏了这响雷，今日考核我记得是上午吧？咱们速速收拾后出发，莫要迟了。”
“是。”
惊雷带来瓢泼般猛烈的大雨，雨帘横在屋前，如同帷幕般遮住去路。
沈铭提着油伞，全然不惧这瓢泼似的大雨。
麦冬看了一眼更漏，时间还来得及，试探劝道：
“公子，要不等雨小一些再出去吧，时间还够，这么大的雨别淋坏了。”
沈铭抬眼望了望天空，套好雨靴，撑开伞径直走入雨中。
“今日雨大，路上定不好走，还是早些出发得好。”
麦冬虽早知道大雨不会浇灭他这股热情的劲头，但看到他冒着大雨坚持出门还是心生钦佩，赶紧跟在他身后。
沈铭本以为雷雨只是一阵，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谁知济生堂所在方向正与阴云移动的方向一致，这雨滂沱如注，一刻不停地浇了一路，给两人衣衫全都打湿了。
总算进到馆内，因着雨势，来看病的人也不及往常那么多，柜台前只寥寥三四人。
“哎呦！起言兄，快进来，怎么身上都淋湿了！”
“胡兄。”沈铭将伞收回立于门口，转身冲胡秩行了一礼，“我怕误了第二关考核，还没开始吧？”
“岂止没开始，还早着呢，快，进来喝杯热茶。”
胡秩自从第一次见到沈铭就觉得他是个儒雅有礼之人，一举一动颇有气度，而言谈又恳切随和。
因此听说他想报名济生堂学徒，便一直热心替他留意消息，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朋友。
“师妹，帮忙拿点热茶，我去给起言兄取一身干衣服来。”
胡秩冲不远处的穆圆圆招手，她正拿着药碾坐在地上在配方子，被高高的柜台遮挡。
要不是出声应答，沈铭还真没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