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阿娇
王槐站在屏风后,听着梁大人的话,捏了一把冷汗,招手叫过福海道。
“去请方大人过来,要快。”
礼部尚书方正与梁大人交情匪浅,叫他来收尸,最合适不过了。
来晚些,就只能去乱葬岗捡尸体了。
这个人情,王槐打算白送给礼部尚书,算交个朋友。
“是,干爹,我这就去寻方大人过来。”
福海撂下手里的笤帚,一溜烟跑开了。
殿内。
步霁从皇帝身上起来,绕过珠帘,走到梁行面前。
梁行看着一步步走近自己的少女,身体挺直,眸中倏然亮起光,又惊又喜。
眼前的少女一身素雅的湖意色宫装,窈窕婀娜的身姿,小巧精致的脸蛋,灵动妩媚的双眸,粉嫩红润的唇。
他眼前浮现出她从前戴着面纱与他相见时的场景,也是这样的素净娇美。
池边柳树下,她依偎在他身旁,两人只是聊一卷画一首诗就开心得不得了。
只是如今,于大殿之上,他跪着,她站着。
“梁大人。”
步霁张了张口,低头看着他。
梁行大喜,她果然没有忘记他,欲要站起身来,却听到眼前的少女惊慌着喊道。
“你跪下!”
“我何时让你站起来了。”
起身,起什么身,皇上还在上头坐着呢,他不要命了。
梁行又缓缓跪下,乌黑的眼眸中透着不愿意相信的意思,她从不曾这样盛气凌人过,永远都是笑着的,温柔得体。
他一时间不知该唤她什么,步小姐?步贵人?阿娇?
“皇上,这画卷是我送给裕王殿下的赝品,梁大人送给心爱女子的定情之物应该是真迹才对。”
“我并非是他口中要娶的女子。”
步霁转身看着坐在高位上的李稷,隔着珠帘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她自顾自的说着,身旁跪着的梁行脸色渐白,似有疑惑地看向怀中横抱着的画卷。
是他认错了?
“哦?”
李稷隔着珠帘,薄唇轻启,半信半疑地开口。
“刘无福一代丹青妙手,这竟是赝品,何不当堂销毁了?”
步霁心疼不已,看了看梁行怀里的画卷。
这真迹价值不菲,能买下东郊一处三进三出的宅院了,就这么毁了,实在是让人肉疼。
梁行注意到她脸上的不舍和眼神里的犹豫,更加确信她就是与自己定情的蒙面女子。
她也不舍毁掉两人的定情之物,对吗?
“不可。”
“此乃你我定情之物,世上仅有这一卷。”
旁人送定情之物不是簪子就是香囊,或者是玉佩和木梳,他拿最心爱的画卷当作定情之物,珍贵就珍贵在独一无二的意思上。
步霁一听这话,瞬间头脑清醒。
突然弯下腰,夺过他手中的画卷,一手攥着画卷的一端,用力一甩,整幅画摊开。
哗的一声,她两手用力一撕,画卷从中间撕裂开来,一幅好好的画瞬间一分为二。
龙椅上坐着的人好像笑出了声,笑音透着一股凌冽的寒气,穿过层层珠帘,让人徒增畏惧。
梁行怔怔地看着地上被撕碎的画卷,捡起来,捧在手心里。
他不怒,反而朝着步霁轻轻一笑,说道。
“还能粘起来的,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毁掉这画,并不能毁掉他们之间的情意。
这卷画没了,他就再送新的给她,更好的,她更喜欢的。
“你怎么会这样!?”
步霁抿唇,愤愤地看着他。
这人简直就是恋爱脑的鼻祖,她都做到这份上了,他还朝着她傻笑。
他不要活命,她还要活下去呢。
“皇上,赝品已毁,我这算是自证清白了吧。”
步霁往前一步,刻意跟身后跪着的梁行拉开距离。
他现在离她远些,为时不晚,就当作一场误会,还能保住他的项上人头。
李稷慵懒随意地靠在龙椅上,伸出手,穿过珠帘,朝着她勾了勾手指。
“爱妃,过来。”
步霁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宠物猫狗似的,被他唤着,指哪儿打哪儿。
她抽动了一下嘴角,似有苦笑的意味。
梁行突然伸出手,就在要抓到她的裙角的上一秒,缩了回去,用话拦住她的去路。
“这卷画就当作是假的。”
“但臣带来了与步贵人从前互通的书信,望皇上成全我二人。”
不卑不亢,铿锵有力。
裕王早就跟他说,见到步贵人的时候,她手肘处还有守宫砂,说明皇帝未曾碰过她。
历朝历代早有先例,皇帝可以把不受宠的秀女和妃嫔赐给大臣和宗室王侯。
既然她不受宠,他便要带她离开这寂寞凄冷的深宫。
先帝在时曾赐给他爹一块免死金牌,如今这块免死金牌在他手中,此时新皇并不知晓。
步霁歪头一脸的问号,她现在怀疑这个梁行会不会是崔丽华派来故意给她下套的。
李稷都要把这事翻篇了,他还抓着不松手,非得丢了脑袋才好吗。
“你脑袋不要了?”
她脱口而出。
梁行释然地笑了笑,这个节骨眼上,他的脸上还能出现这么明媚的笑容,该去看脑科医生了。
“你果然是挂念我的。”
他嘴角压不住,清润的嗓音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步霁看着他,无语式地呵呵笑两声,人在气疯了的时候格外想抚额笑。
“我果然是太善良了。”
梁行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怎么看都心悦,顺着她的话说。
“当然,你是这世间最善良的女子。”
他不会忘记,第一次见面时,她女扮男装,孤身一人也敢当街出口教训欺负民女的恶霸。
他当时并未上前搭话,只觉得他是侠肝义胆的豪杰。
街道一别,她跟他竟一起进了酒楼,她会拿钱给乞丐,给庙里的孤儿,被小二弄撒茶水洒在衣服上也一笑了之。
没一会儿,她又上了二楼的包间,换上了一身罗裙,戴着面纱,判若两人。
他能认出她,是因为她无论穿什么,身上都是淡淡的石榴花香。
步霁闻声,头也不回,一甩袖,不再理会他,继续往台阶上走去。
真不知道,“步霁”为何会喜欢上梁行,他太榆木脑袋了,比李稷还榆木。
梁行从怀中掏出厚厚的一沓书信,微微泛黄的纸张,每一封信都用香云纱包着。
京城一锭金子一尺的香云纱,他用来当包装袋。
不是他钱多的没处花,只是这些信件是他这两年的时间里唯一的寄情之物,反复搓磨,免不了会褪色,只有香云纱质地柔软能保护好信张上的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