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人虽然上车开走了,不过龚立新并未放弃,他捣起两条长腿追着车尾气跑,车尾气跟丢了,便跟上留下的车轮印,直到他跟着追到了他们村上。
原来这人是来他们村,那他到底是什么人,还能开上这么威风的大家伙,咋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这好办,直接跟上去问一问不就是了。
是以,龚立新撒开腿,顾不上一身热汗和酸涩的肌肉,继续追着轮子印往村子里跑。
那一边,敏敏和二哥正在家里做叫花鸡。
这鸡是龚立裁早起上山逮下来的,拔了毛收拾干净,在肚子里填入一些板栗红枣撒上调料,又在外头缠上好几层的大莲叶用软泥给封住送进火堆里,加火埋上两个多小时就可以吃了。
敏敏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吹着清风,晒着暖融融的太阳,龚立裁掰下一条喷香的大鸡腿,小心的用布巾包在下面,递给她,“妹妹,香呢,快吃。”
敏敏坐起身,冲他甜甜一笑接到手上先啃了一口,舌头被烫到,她微蹙起细细的眉尖,还没说话旁边龚立裁立马端起小桌上的水,递到她嘴边,心疼的说,“怪二哥都怪二哥,敏敏你慢点吹吹再吃,别再烫着了。”
院子中央正在编竹筐的龚父龚母见到儿子把小女儿当瓷娃娃宠,捧着水伺候在旁边,两老几个月下来,已经习以为常。
唉,麻了。
一只烧得油光发亮香喷喷的叫花鸡几个人分下去吃的肚皮鼓鼓,中午饭都省下了,就在这时,隔壁的尤大脚大孙子的哭声又传了过来。
“吃鸡吃鸡,奶,我要吃鸡哇呜呜呜唔唔…”
大孙子这一哭,尤大脚魂都快要没了,粗厚的大掌紧紧捂住孙子的嘴巴不叫他哭出声。
要把隔壁那三个活阎王惊动了,她怕她要脱一层皮。
孩子的哭声断断续续,敏敏和龚立裁全程眼皮都没往隔壁撩一下,继续啃鸡肉。李桂芬坐在一边看了墙头一眼,没说话。
反而是龚文树,他手里的鸡肉吃的不是味,默了半天张口对龚立裁说,“你大伯家的旺子馋肉了,老二啊你是当叔的,这剩下的你给孩子拿过去吧。”他想上赶着去当老好人,却也知道这事他说了不算。
龚立裁头都不回,“我不去,这些给大哥留的。”
“你大哥又不是小孩,还能馋肉吃不成?旺子是个孩子,你大伯他们的事跟他没关系,一家人非得让你们闹成仇人?要是你爷奶在底下知道了,非得爬起来骂——”
“骂啥,骂你窝囊废心软糊涂蛋?”敏敏擦着手上的油渍,转头突然看向他笑了一声。
可她说的话扎心啊,扎的龚文树一口气哽在胸口,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不过这会儿没人去关心他。
“行了,这个家我说啥都不是,你们翅膀硬了嫌弃我老了碍眼,我走就是。”龚文树负气的进了屋。
敏敏掰下另一只肥油油的鸡腿给李桂芬,“妈,爸脑子还没醒,咱不管他,咱继续吃鸡。”
李桂芬点头,“别理你爸,他最会蹬鼻子上脸。”
一场无意义的小闹剧结束,十几分钟后,龚立新回来了,他带着一个让敏敏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的消息回来了!
“敏敏,老二,我看到咱侍卫长了!”
房屋紧闭的屋子里,龚立新一回到家还没来得及把气喘匀,便拉着二人把他在公社办公大院遇到俞孟良的事跟他们说了。
敏敏重新坐回椅子上,手扶在椅柄处,力道有些重,她叫二哥去倒水,抬头看向喘着粗气淋漓大汗的大哥,问他,“看清楚了?和他长得一样?”
龚立新接过水杯,喝完擦擦嘴,肯定道:“看清楚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连脸上的一些表情和看人的眼神都很像,只是他不认识我,也听不懂我问的那些话。”
龚立裁睁着大眼在一旁听,脸上从一开始的惊喜紧张到听完大哥最后一句话,慢慢开始失望起来,“大哥,会不会只是长得像?侍卫长若是跟我们一起来了这里,肯定会第一时间找咱,更不会不认你。”
老二说的话他都懂,就算侍卫长有苦衷不认他们,但是敏敏在这里,龚立新是绝不相信他能放任敏敏不管。
他们这些人中,谁都看得出,公主是他的命。
兄弟俩一时没说话,对面敏敏坐在位子上垂着眼,手指抓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她才又问上一句,“他是村头俞家在部队里从军的小儿子?”
“是,我一路跟过去见他车停在俞家院门外,在外头听到俞家人迎他的声音,不少村民在路上看见他开车回村,都去他家瞧热闹,我见人围的越来越多,也不怕他跑,便先赶回来告诉你们。”
本来一个村的人,龚立新当时在公社大院里应该能认出人来,可俞孟良十六岁离开家乡入伍,在部队里摸爬滚打历练六年,容貌气质上到底发生不少的改变,就算他自动接收原身的记忆,照样难认出人。
问过这句,敏敏便又跟之前一样,垂着眼睛不再说话,兄弟俩站在下面等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龚立裁开口,“敏敏,咱要不要去见一见他?总归得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侍卫长。”
哪知他话一顿,对面敏敏紧跟着摇摇头,声音里听出几许少见的冷色,“不必了,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他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咋会没关系呢——”龚立裁一急。
“老二,我闻着院子里一股肉香,走,跟我去看看啥好吃的。”龚立新看敏敏脸色不对,拦住老二嘴里的话,找了个肚子饿的借口拉着人出屋。
“大哥,你拽我干嘛?”院子外头,龚立裁摸着后脑勺,还想去找敏敏问个明白。
龚立新嘴巴里嚼着一口鸡肉,眼睛看向前方关上的屋门,升上心头的担忧,下一刻便被老二的猪脑子给气消了。
他瞟了旁边的人一眼,哼道:“你没见敏敏脸上一丝笑纹都看不见?”
龚立裁这才停住脚,“看见了,那又咋的?还不是因为侍卫长的事烦的。”
“你也知道敏敏眼下正烦着,那就好好呆着别去烦她,况且俞孟良到底是不是侍卫长我们还不确定,就算是,他和敏敏之间的事情不论以前,亦或是现在,都不是你我二人能管得了的。”
龚立裁微一愣,他没听明白,“为啥?”
“自己琢磨…”
说完这句,龚立新再不搭理他,不过二人倒也是说好了,这件事上一切看敏敏,敏敏说啥便是啥。
她说啥便是啥?她啥都不想说!
只要一想到叛贼闯入后宫屠尽她宫里的侍卫宫女,她绝望之际,举刀自戕前还在等着那人出现,敏敏心中便是止不住的自嘲和冷笑。
卑贱的男人,平日里花言巧语命都能给她,生命危机之时作为她的贴身侍卫,他人在何处?
亏她还…呵呵、不想了,越想她就越恼。
村头的俞家,这一日热闹极了,半下午的时候院子里满满当当的挤满了来看俞孟良的村民,他们问他这次回来干啥,是不是他腿瘸了部队不要他?
又说他几年没回来大变样了,若是在外面遇上指不定以为是从哪儿来的城里人,那气度那长相妥妥的不敢认。
还有几个只听过没见识过大车子的老人家,两只粗糙成树干的手小心翼翼瞧稀罕似的摸上俞孟良开回来的那辆军用吉普车,从车头摸上车尾,连还带着热气的排气口都没落下。
直等到夜幕低垂,鸡都回笼了,俞家门前才安静下来。
堂屋的灯亮了,俞老大媳妇儿笑着把最后一盆炒菜端上桌,拿碗摆筷子招呼被俞母拉住手,揩着鼻涕眼泪,说了一下午话的小叔子吃饭。
“孟良啊吃这个,你小时候最爱吃鱼头肉。”俞母看着儿子,咋都看不够,一叠声的叫他吃。
俞老大坐旁边眼里带着些湿润,“回来了就好,这么多年你不在家妈想你哭得眼睛都快瞎了,这次既然回来了,以后就别去了。”
俞孟良虽然长了一张文质彬彬俊秀雅致的面庞,但他真实性子跟外表可是半点搭不上边,打小就是个厉害角色,同龄玩伴笑话他是没爹的孩子,他能红着眼扑上去咬下人脸上一块肉。
沉闷话少不服管教,后来就被亲妈亲哥送到部队,让国家帮着管教了。
“这次是跟部队里请的病假,等伤养的差不多还是要回去报道。”
俞母一听,脸上有些难受,“儿啊,你就不能跟领导申请退下来?我听人说咱国家还在跟丽秀人打仗,你拖着条伤腿上战场,那不是被敌人活捉打死的命,妈不让你去送死。”
俞母说到这里,竟是在饭桌上哭了起来。
俞孟良身板坐的端正,手里端着饭碗,说了句,“保家卫国是每个军人的职责,我只是受伤,不是断腿。”
“…”俞母哭声哽在嗓子眼。
俞老大媳妇儿见饭桌上气氛太沉了,哈哈咧嘴笑了几声,劝婆母,“孟良在部队这么多年肯定老厉害了,那些丽秀狗兵子还能伤到他,妈你就放心吧。”
“伤不到?伤不到那他腿上的伤哪来的?”俞母抹了抹眼泪,继续对着俞孟良说,“你今年都二十二了,人家跟你同龄的,孩子都上山打猪草了,这次儿回来妈找人安排你相一个?”
俞孟良皱眉,“我的事不急,国家大事未成,不谈小家。”
俞母手里的碗放下,看着儿子的态度急了眼,“咋不急?难道你想跟龚家那俩不长进的兄弟一样,一辈子打单身?”
俞孟良继续吃饭,不说话。
俞老大媳妇儿在旁忍不住纠正婆母,“妈,人龚家俩兄弟现在可有出息了,前儿还有队里的人想要帮他们说媒呢。”
“说啥媒?现在变了有啥用,说不准以后更混蛋,还有,现在谁不知道龚家养了个公主金疙瘩,龚家兄弟把妹妹宠的无边无际,要月亮不给星星,就冲这,哪家姑娘会愿意嫁过去伺候小姑子?”
“妈,你这话说的还真是对对的,上回我和孩他爸去公社回来的路上看见了,啧啧,十八岁那么大的姑娘了,下雨天怕湿了脚还叫哥哥背呢。”
“真的?还真把两个哥当下人用了,这以后哪个男人敢娶回家。”
“行了,妈、大嫂吃饭吧。”
俞孟良起身添了碗饭回来,听她们还在说,又扯到龚家小女儿嫁不出去,于是他抬起冷清的眼,扫了她们两眼,沉声打断,“龚家人作风不正,大可以不跟他们来往。”
想了想,又接了句,“妈,莫要在背后议论别人的家事,坏人姑娘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