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计引柳鬼手
全福一边走一边心里嘀咕：大夫人的好东西多了去了，外边的哪里可能看得上眼！看爷这态度，想来是知道当初太过冲动草率。
明明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一牵涉到大夫人，就无法冷静，对人好的时候，宠爱得连天上的月亮都想摘下送给她，厌恶的时候，恨不得亲手掐死她。
尹莫幽从父亲房内退出，一路低头寻思父亲中邪之事该如何解。
回院子后就让紫芍喊雅兰与雪梅过来，笑盈盈地把馨菊准备好的零食袋子一人一个递到她们手里：
“你们俩，以后就带着零嘴在家里到处逛游，尤其是二姨娘院子里的下人，多聊聊，留意一些奇怪的人和事，但是不要被人察觉到你们的意图，每天晚上事无巨细地给我说。”
雅兰和雪梅还小，看到那稀罕的零食袋子，顿时口水都流出来了，连忙应下接了，揣到袖子里，撒着欢儿就跑出了屋子。
“小姐，这俩小蹄子，得点好脸色，都癫得找不着北了。”馨菊冷哼一声。
“怎么？”尹莫幽看向馨菊。
馨菊撇撇嘴：“这待遇哪里是小丫鬟，大小姐也没这好日子，整天吃着零嘴聊着天，哎呦！”
“呵呵，原来我们馨菊吃醋了。”
“小姐，那我做什么呢？”馨菊看尹莫幽没生气，就收了小性子，大小姐真的变了好多，还能和她们开玩笑。
“你好好看着咱们院子。”
“啊？这么简单！”馨菊不满。
“简单？莫要掉以轻心，这可是咱们的根本，别让其他院子的下人借口聊天，偷偷动手脚，咱们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你要好好训诫，我以前太过粗疏，待下人严苛，估计得罪过不少人，你眼睛亮些，瞅着把那不安分的清理出去。”
吩咐完馨菊，尹莫幽就把娘亲的药渣包好，带着紫芍出门。
这药她上午回来后仔细地辨认过，药渣里边的药材没有问题，剩下的就是要问问医馆坐诊的大夫，这里边的药材有没有互克的，或者喝的时候有没有忌讳。
二姨娘田氏被关了祠堂，那些奉命管束尹莫幽的下人都跟着收敛很多，何况，田氏对她历来是刻意纵容，放任自流，是以尹莫幽出府很顺利，只是下人看她坐车出去有些意外，往常大小姐都是纵马出府的。
尹莫幽坐在马车上，从车窗锦帘的缝隙往外看，只见沿路商铺众多，人烟阜胜，扑面的繁华让人顿觉欢愉，活着的滋味真好！
紫芍看着尹莫幽那亮闪闪的眼神，疑惑地凑过去瞧瞧，没有瞧出什么新奇的，就无语道：“小姐，你今儿怎么不骑马了？”
“额——那样太招摇，咱们这是办理私密的事情，让外人太过留意不好。”尹莫幽放下帘角，垂眸坐好。
“小姐这样才好，只要你愿意做，你比倩儿小姐雍容高雅多了。”紫芍看她端然一坐，气势顿显不凡，登时欢喜。
尹莫幽抿唇含笑。
车子出了达官贵人居住的朱雀坊，一路走向宣阳坊，明月王朝执行严格的坊区管理制度，不同技艺身份的人，都有划定的区域，正是有了严格的安全保障，是以民风开化，女子出门并无什么禁忌，更不用戴着面纱。
这宣阳坊一带，遍布医馆、寺庙、道观，任凭你医术如何高超，也必须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开设医馆，一般达官贵人看病，只需要小厮带了帖子过来请郎中入府即可。
入了坊区，只见挂着幡练宣传能作法事的和尚，号称铁口神算的道士，跳大神的巫婆，以及盲目求医的病人，混杂在街道两边，只见烟雾缭绕，喧闹非凡。
马车在街道中间最堂皇的一家大医馆前边停下，这是闻名京城的柳氏医馆，据说有医术卓绝的神医柳鬼医坐堂，只是尹莫幽知道，这柳鬼手云游四海，也就是挂个名而已。
此时医馆门外人潮汹汹，那些摆放在门外供候诊的病人坐的条凳矮几，都满满地坐着人，多是病人或陪同的亲属，队伍散着，时不时的呻吟嚎叫让人极不舒服。
“怎么这么多人？”紫芍下了马车，问一边陪护小儿病人等着叫号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
“姑娘有所不知，柳神医回来了，正在坐堂问诊，我们都是三天前就买了号的。”少妇很是热心。
紫芍匆匆上车，兴冲冲地对尹莫幽说：“神医回来了，小姐，我们运气真好。”
尹莫幽收回打量的视线，淡淡道：“不见得，柳神医行事怪诞，臭规矩很多，比如每天只看十个病人，只按号牌看病，这门前，你瞧着人少吗？”
“啊？那我们不是白来了？”紫芍想起那妇人说是三天前就买了号的，这么说即便她们今天挂号，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辰光。
尹莫幽前世与柳鬼手打过交道，对他的为人有所了解，可那是三皇子廖智远做了太子之后，柳鬼手归附在他麾下效命，曾经指点过她毒经知识，现在，他们只是陌生人。
“也不算是白来，走，我们进去试试。”尹莫幽不紧不慢地下车，紫芍连忙伸手扶了。
药铺里空荡明静，外界的吵嚷都被隔绝，堂内来往的只有忙碌的药童伙计，正在抓药煎药，正中间的桌子边坐着一个鹤发童颜的男子，正给病人号脉。
门口站了个眉清目秀的小药童，负责叫号，还有阻挡不守规矩硬闯的人。
他看尹莫幽的气派，自然地以为是要插队加塞儿，心里不齿，面上自然不轻易得罪，当即口齿伶俐地说道：
“小姐，取号要到左边的窗口，让你的丫鬟过去就行，今儿是轮不到了，这地儿不干净，久立会被过了病气。”
“无妨，我是来抓药的，自己有方子，我说着让伙计抓了就成。”尹莫幽声如青玉，脚步不停。
“小姐，我们这药铺的规矩，不见方子不能抓药。”
“哦？那这铺子里可有写方子的纸墨？”
“当然有，姑娘这边请。”药童立马换了笑脸，那笑怎么看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狡黠，爽快地带着她走到一侧柳鬼手开药方的桌子边。
正闭眼给病人扣脉的柳鬼手倏然睁开眼睛，那雪亮的眼神哪里是花甲之人的神采？他瞥了眼尹莫幽，旋即闭上。
心里啼笑皆非，今儿开了眼了，有人竟然要在他柳鬼手的医案上当面开药方，真稀罕！
药童殷勤伺候笔墨，尹莫幽捻起笔，信手就写了个方子：
益气养荣补脾和肝汤
人参二钱白术二钱土炒云茯苓三钱熟地四钱归身二钱白芍二钱炒川穹钱半黄芪三钱香附米二钱醋柴胡八分淮山药二钱炒清阿胶二钱炙甘草八分
莲子七粒去心红枣二枚为引
药童瞧着，一边不自觉地念了出来，那柳鬼手开头听得尚且冷笑，越听越奇，睁开眼瞥了下药童。
那药童马上小心地吹干墨迹，双手捧到他面前。
只见那字笔走龙蛇、气贯长虹，瞧了倒不像药方，反而像书法了，如果不是这女子当面所写，他少不得要怀疑这字出自男子之手。
尹莫幽本来就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自然功力用足，写得极好；不像拿给父亲的那张行书明显藏拙。
“字勉强能看，方子尚可。”柳鬼手冷然，一双眼睛锋芒毕露，看向尹莫幽。
尹莫幽恭敬行礼：“打扰老先生了，还要请教先生，这病与性命终究有无妨碍？”
柳鬼手斜眼觑着方子：“这方子上看，病人想必是个心气高强聪明不过之人，这类人忧思太过，伤害心脾，肝木忒旺，月信常长，典型的水亏木旺症候。”
尹莫幽想想娘亲，记得有月事越来越长这回事，就应道：“病人正是这样症候，看来这方子对症，可是为何精神越发不济，反而有轻微中毒征兆？”后边的话她的声音极轻，几不可闻。
“这方子绝对无碍。”柳鬼手很肯定，会不会是其他途径？
尹莫幽从袖子里取出那包药渣：“直觉上，这药有问题，可是小女子见识浅薄，找不出原因。”
柳鬼手来了兴致，正要伸手接过，斜刺里白光一闪，一双手伸过去夺走了。
两人俱是一惊，一看那多事的家伙竟然是廖幕城。
尹莫幽地看了他走来的方向，竟然是内堂，顿时收了怒气，笑道：“廖世子，你不是陪家父下棋吗，怎么来了这里？”
果然，柳鬼手一听这话，眼中的兴趣更加浓郁。
廖幕城锦袍缓带，形容优雅，捏了那药渣到鼻尖嗅了嗅，视线斜着觑了眼尹莫幽，惹得她暗暗腹诽，这里边两个极品霸道的家伙，怎么都喜欢拿眼角俯视她，这感觉真不好。
只见那家伙妖孽一笑：“算了吧，令尊的棋艺不敢恭维，治棋如治家，瞧那样子，棋艺也高不了多少，估计让他几个子也没戏，他已经够烦了，何必再让他雪上加霜？”
尹莫幽见他如此轻慢父亲，也不生气，而是凑近他道：“你以为那是真正的他吗？”
廖幕城一怔，低头瞧了那雪琢一般的小脸，不知道是因为她的亲近还是因为她的话。
“此话何意？”他眼中光芒大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