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算计
见到医生后，两个人一直在说家庭如何如何困难，不是不想救，实在是家庭条件不允许。
医生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面对两口子的诉苦，并不接茬，只问他们确定要放弃手术，保守治疗吗？
两个人十分坚定，医生微不可察得叹了口气，让他们签下了放弃手术知情通知书。
王昭笛就从抢救室转到了icu观察情况，后续稳定再转回普通病房。
王昭笛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她努力想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看不清。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她想使劲坐起来，又感觉自己被固定住了。她觉得很无助很害怕，开始使劲挣扎。
护士看到她的异样，询问过意见，给她打了一针镇定。
再次醒来，王昭笛是被渴醒的。她努力的想说我要喝水，却也只能发出气音。
病房并不安静，王昭笛那一点点的呼声，淹没在嘈杂的声音里。
王昭笛听着隔壁床的亲属在不断关心着病人的声音，她感觉自己要自闭了。
王昭笛正准备放弃，余光却看到有人来了，是她的妈妈。
妈妈看到她醒了，但并不开心。她拉上窗帘，和躺在床上的王昭笛四目相对，无声沉默着。
她最后还是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你醒了。妈妈想问问你，你还想不想继续治疗，你来给自己拿个主意吧。医生说，就算做完各种手术，你以后也站不起来了，以后要在床过一辈子了。”
王昭笛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静静地听着。
看到王昭笛没有什么反应，她继续说：“茶茶啊，你从小就没让妈妈操过心，你忍心让妈妈伺候你一辈子吗？妈妈也就罢了，你想过你弟弟吗？他也太可怜了，你从小就比他优秀，他一直活着你的阴影里，现在因为你，他以后结婚都很困难？”
王昭笛听明白了，对方又开始道德绑架自己。
王昭笛想说我有钱，用我自己的钱治总可以吧。但下一瞬间，她就想明白了，她不能说，她那一点点积蓄是她最后的筹码。
王昭笛闭上眼深呼吸了一阵，睁开眼，用力发出气音，“水，水，喝水。”
她妈定定地看了她一会，还是拿着棉签沾湿了王昭笛的嘴唇。
王昭笛舔舔嘴，闭上了眼睛，没有回应她妈的问题。
她妈忍了忍又说，“也不知道你存了多少钱，够不够你自己的医药费。之前让你上交工资你不愿意，让你跟小李结婚，你不愿意。到头来，你没有为家庭做出一点贡献，还要花你弟弟的钱……”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护士拉开床帘打断了。“阿姨我知道您很急，但您先别急，先让我上完药再说。”
估计是听到王昭笛她妈的那番言论了，说出的话并不客气。
她妈正准备指责这个护士，却发现病房早就安静下来。其他人对着她指指点点。
她妈丢下一句，“我先回家做饭了。”就落荒而逃。
王昭笛本来并没有对自己家人抱有什么希望，但她还是被自己家人的冷漠和狠心惊到了。
小护士温柔地擦去王昭笛眼角的泪，没忍住安慰道，“先养好身体，自己爱惜自己。”
王昭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可能是病房的灯光太刺眼了吧。
她想闭上眼不让眼泪流出来，眼泪留没留住不知道，她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王昭笛忽略身体上的不适，只感觉自己睡得很饱，好久没睡的这样好了。她尽力扭头试图观察病房内的环境，她内心还在吐槽自己，怎么还有这个闲心！
约莫中午的时候，同事来看她了。同事在讲她在听，牛家乐决定退学了，他爸爸已经抓到了，承认确实是他害得王昭笛。
王昭笛现在精力不济，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心里明白自己应该表现出来了愤恨，但她又实在没有这个精力。
同事看她昏昏欲睡，提出告辞。王昭笛突然惊醒一般，发出气音，叫住同事，她想随自己的心意做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需要别人帮忙。
她让同事帮忙请个律师，她攒的那些钱，既然花不到她身上，她不想便宜了自己父母。
或许是她心理扭曲了，她不想再说用钱买断关系的废话了，她要让他们人财两失。
律师按照她说的拟了遗嘱，并按照她的意愿做了公证。王昭笛准备把钱捐给帮助山区女孩上学的基金会，女孩子还是得读书才行。
期间她父母也来看过她，王昭笛每次都不怎么搭理，但是碍于病房还有其他人，又或许他们也有那么一些愧疚，并没有强迫她表态。
仅有的一点积蓄有了着落之后，医生来查房时，王昭笛便表达出想要器官捐献的意愿。
她以前没少看过，年轻女孩去世之后被配冥婚的新闻，她实在不敢赌她父母的良心。
她又申请了海葬，她一直没出去玩过，死后反而有这个机会了。
一切都安排妥当，王昭笛觉得没有什么遗憾了。
之前一周总是下雨，这两天终于迎来了晴天。王昭笛比起前自由了一些，终于能看清病房的全貌了，她一圈又一圈的环顾着病房，环顾着她最后生活的地方。
等到她妈来看她的时候，王昭笛终于对她妈开口了，“妈妈，我不想让你太累。可我自己做不到，你帮帮我吧。”
王昭笛她妈虽然一直等着她同意，但这一刻突然到来的时候，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她沉默了一会，反问道“你真的确定吗？真的不再想想吗？”好像自己才是那个被迫做出决定的人。
王昭笛看着她妈脸上犹疑的表情，加了一把火，“妈妈，我不想拖累弟弟。”
听到王昭笛提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她的表情渐渐坚定起来，仿佛下定某种决心。
王昭笛闭上眼不再看她，只说：“陪我睡一会吧，妈妈。”
病床上的人平稳缓慢地呼吸着，这是已经入睡的征兆。
看着已经睡熟的女儿，她心如擂鼓，手上全都是汗。
床上躺着的这个人是她生的，是自己给了她活的机会，现在自己只是收回这个机会罢了，亲手送走她，也算是圆满了。
她用这样的话劝说着自己，把枕头按在自己女儿的头上，没有感受到反抗。她听不见呼吸声了，可她不敢看枕头下的脸了，她感觉自己的胳膊僵住了。
她走神了，一会儿想起来女儿出生时红彤彤的模样，一会儿耳边似乎响起丈夫叹气的声音，一会儿又想起女儿小时候讨好自己的情形。
直到机器的警报声打断了她的回忆，她突然回神，发现自己脸上都是泪水。她马上用手中的枕头抹了一把脸，立刻离开了病房。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守在门口的丈夫问她“怎么了？”
她没有回应，直接瘫倒在了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