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弃子
江封挑好自己喜欢吃的后，就回头盯后面的祁应看。
祁应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而后抓把头发走了过去。
“知道了知道了，”他说，“我会给你做的。”
江封的眼眸顿时柔下来。
那就好。
他就等着在家和人一起吃饭呢。
因为这事做得比较少，所以他对此有种莫名的急切，乃至于他今天都不想在外面多逛就想早点回来吃饭。
他说不出来这是种什么感觉，但在他感来这种心情还是挺不错的。
有了情绪波动便让他觉得自己多出几分生动，不再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
想到这个，他眼内浅淡的笑意顿时消失无踪影。
他看向正在厨房水池那边择菜的祁应，不太想让他知道自己还发生过什么事。
知道那件事的人都或多或少地会在身心上排斥他的存在，所以若是祁应知道了会不会也产生这样的想法。
江封敛眸瞄眼自己的手，而后安静将剩下的菜全都放进冰箱里。
虽然足有四大袋东西，但其实除了菜品还有不少零食，而他们两个又都是处于青春期的男生，外加祁应本来就是个大吃货，所以江封并不担心这些菜会吃不光或是怎么样。
他挺放心的。
这些吃的，说不定在三天之内——哦不，后天就是周末了。
加上周末的话，说不定他们两个人只用两天半不到的时间就可以把这些吃的给消灭个精光。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某些时候也潜意识将祁应当做人来看待的江封，这会儿正如此认真盘算着。
祁应手上洗着菜，嘴上不停：“既然你不喜欢吃蔬菜，那相对而言在你不喜欢的那些蔬菜里面，你比较不讨厌哪种蔬菜呢。”
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一下的祁应，马上就接道：“虽然我看你是真的不喜欢蔬菜，但是听我一句话，多吃肉的同时也要多吃蔬菜、多喝水、多锻炼，很多日常的东西你都要好好珍惜。有时候啊这种越是平常的，越是会在某些时刻让你怀念万分。”
江封安静在后面看着他，迟久才朝他走过去。
这边，祁应还依旧吧嗒吧嗒嘴上说个不停：“我虽然是十七岁到的阴界去然后当了个阴差的，但是再怎么说我当阴差这两年的时间也是实打实存在的，所以算起来的话，我也能算得上是被你称为一声‘哥’的存在。”
微顿，他微微偏了视线：“不要听我这么说你不高兴啊，也别觉得我废话多什么的。我本来就是个阴差了，以后等你去了阴间，我也就跟你继续非亲非故甚至直接变成陌生人、哦不是、陌生鬼了。但是吧——”
话到这里，他一瞬止住，表情错愕。
他听到在他身后无声无息过来，站定在他后面半步距离始终安静听着的江封蓦然开口。
“哥。”他轻道。
无波无澜的声线里，依旧带着怎么也掩盖不住的清冷，像是秋日凉风将这声缓缓送到祁应耳畔，同时在他心中掠过一抹凉薄。
他说不出来那具体是种什么感觉。
总之，他莫名感觉有些伤感。
十七岁，多好的年纪啊，为什么非得像他一样在这个年纪死去呢。
上天还真是爱开玩笑呢。
这两年他见过太多太多的亡灵，有老人、有孩童、有青年、有少年，各个年龄段各个身份的死者他都见过太多了。
而他们每一，基本都是带着或大或小的遗憾跟他到阴界，去向往生路的。
祁应眨眨眼赶紧应下一声后，便装作继续忙于洗菜的样子将脑袋低回去。
江封安静瞥他，而后说：“随便吧，只要你做的好吃其实我什么菜都能吃。”
说完，他就也跟着站在水池边帮他一起洗菜。
虽然他不会做饭做菜，但是打打下手还是有足够能力的。
“你竟然还会洗菜？”祁应有些惊奇。
“我怎么不会洗菜了。”江封无语翻个白眼，“不要把我当成个傻子好不好，虽然我家是很有钱我也一直娇生惯养着长大，但这些一眼就会的事情只要我想做我就都是可以做好的。”
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话的江封仿佛是怕祁应还不信，便又补充二字强调遍他所说话语的真实度：“真的！”
他说的一字一句，皆是事实。
祁应不由轻笑。
要是这些话是从别人嘴巴里面说出来，他肯定认为那家伙是个自恋狂。不过既然这人是江封的话，他又没什么别的想法颇觉还挺正常。
“嗯。”他淡应，“这非常符合你的人设。”
“人设，”江封蹙眉，“我什么人设？”
他作为一个大少爷，有何人设可以束缚住他。
“切。”江封站直些身子，手撑在边上台面，“你这就用错词了啊，我那可不叫人设。”
祁应洗着菜，附和小孩似应他：“嗯嗯，那该用什么词。”
“嗯……”江封托腮想想，片刻他打个响指，“叫‘清醒’。”
祁应狐疑抬眸的刹那，江封与他悠悠对视认真补充：“我会这么把自己的身份表现的跟个人设一样，那都是因为我的‘清醒’。因为我清醒，所以我才能这样。”
例如聪明、机智等这种词语通通都不适合他，那太片面跟笼统了，方有“清醒”这个词可以表达出他万分之一的魅力来。
丝毫不觉自己自恋，而单只是认为自己是在认真严谨诉说事实的江封这么说完后，还一本正经搭上祁应肩膀宽慰道：“即便在你身边的我是如此，但你也不要因此感到自卑什么的，这些都没必要。”
微顿，他在祁应错愕的目光中又张唇瓣说出几个字来：“平庸，有时候也是一种别样的天分。”
听罢，祁应只觉得自己人生、鬼生，第一次这么憋屈。
他悄然捏紧拳头，上下贝齿合得紧紧，黑眸里头似乎正燃着熊熊大火。
“江封。”勉强缓过一口气后，他和煦而笑地开口叫声江封名字。
接后，轻挑下秀眉的江封只觉脑袋一阵晕眩。
刹那间他就眼前一片黑，而后向前跌过去。
祁应轻松接住他，而后抬下颌长舒口气。
“呼——”总算是安静了。
这小屁孩，还是乖乖躺着安静等饭吃比较好。
就这张小破嘴还是在他主人醒着的时候，拿食物堵上来的最为明智。
不然的话，祁应怕到时候自己会成为他命里的一劫，由自己动手将他送上西天。
啧，那样的话，情况就不太妙了。
醒来的江封，先是迷茫睁眼扫眼周围，而后才从沙发上坐起身来。
每动一下，他都觉得自己的身体酸疼到不行。
他揉揉肩胛骨并活动脖颈，对餐桌那边忙活的祁应道：“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正在放碗筷的祁应无辜：“没有啊。我一直都在忙做饭呢，怎么可能会把你弄晕啊。”
“嘶——”江封腰酸背痛地慢慢站起来，双手扶住自己的腰缓缓走过去。
坐下后，他看着满桌美味有些没好气地否定祁应刚才说的话：“还说不是你干的好事。要不是你干的你怎么会说‘弄晕’，而不是别的什么类似‘打晕’这样的词？”
说完之后也不管祁应什么反应，他抓起筷子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啧，”祁应按住他的左爪，“你个没礼貌的小鬼，不跟你哥我说声谢谢就算了，竟然就这么在抱怨和怀疑我一通后直接吃起来了，你还有没有点良心啊？”
江封难得吃的有些急。
他微鼓腮帮子，大眼睛直回盯祁应看。
而后，祁应就这么看了彼时跟个仓鼠似的江封，嚼巴嚼巴嘴里的食物好一会儿。等完全咽干净后，才听到他开口说：“你不要教我做事。还有，我没有承认你是我哥。”
即便他刚才叫了他一声哥，但他心里头还是没有承认这一点的。
祁应皱眉，拳头已经紧了：嘿——这小屁孩？？
说完之后，他就瞪着祁应起身去了卫生间，洗手之后就快步出来。
祁应愣愣看着他的这行为，看着他之后的一连串瞪住自己坐下来的样子，对此有些懵圈。
这家伙是想干嘛。
这小屁孩是不是脑子被他晕傻了啊。
正这么怀疑着，下秒，江封就愤愤然道：“谢谢了，祁应同学。”
噢他明白了，原来这家伙是气还没消外加本身就是别扭性子的原因。
行吧行吧，那他也就不追究什么。
他轻一颔首，拉开椅子也坐下来和江封并肩挨坐在了一起。
江封喝口可乐，有些无语地扫他一眼：“我家桌子这么大，你干嘛不坐在别的地方。”
祁应想也不想直接将脑中三个字脱口而出：“我喜欢。”
再者他管他做什么，他作为这顿饭出了苦力的人爱坐哪里就坐哪里。
江封继续瞥他一眼，然后也没再说什么，也没自己换位置远离他就这么保持原位大快朵颐起来。
看着他难得兴冲冲吃饭菜的样子，反倒在今天有些慢吞吞吃饭的祁应仿佛明白一件事。
这小子方才从超市出来这么想坐出租车回来，不会就是为了想早点吃到他做的饭菜吧。
思及此，祁应不禁眯眯眼。
若是这样的话，那好像他还可以联系到一些事情。
经常点外卖、爸妈大半个月不出现、家里只有一个人、冰冻格里都是速冻食品、在学校被人无形排挤、表面看起来冷冷淡淡实则难得也会有孩子气的一面——所有加起来，是不是就表明了一件事。
江封是个没有人管的弃子。
祁应吃着口中的食物，安静瞥腮帮子鼓鼓的江封看。
好一会儿，他才在被江封瞪一眼后收回目光。
嗯，他好像确实想明白了一点。
因为江封是个没有人管的弃子，所以即便是有钱还是会感觉缺爱吧。
不过看江封之前一直在找寻什么的样子，祁应又开始怀疑一点：会不会江封压根没有感觉过爱，所以觉察不出自己的情感缺失，乃至于他在费力寻找些什么。
祁应想着，不禁捏紧些手上筷子。
有时候为人父母，还真是件可笑又愚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