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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肆拾玖篇: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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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执念》

    原作者:漠问尘

    在那个年代,每个人都是抱有自己的执念在苟延残喘。能够握住的快乐,都是极为珍贵的。

    在这世上,无论善人恶人,小人避人。还是脱尘的人,心里都有某种执念。且善人的执念也许非慈悲,恶人的执念也可能并非无益。都不是,存在一个纯粹的特质而概括全部这世间之道。

    二月红在内厅里擦拭着二胡,乌黑发亮,这是他很久以前在一个洋人手里买下来,一直很是爱惜。他似乎将所有专注都投入到动作上完全。似若没看见外堂的门槛外,站着一个肩帽上沾了雪的人。

    比起上次见到,他身上的穿着更讲究了些。

    “你在我这里候着,又是如何,也不嫌脏了你的洋缎子。”二月红小心翼翼的将其放进茶木盒里。

    “不过是臭铜子换来的皮子,二爷这样清风雅兴的人当然不会想沾碰。”陈皮阿四抖了下衣角,腰间貂皮袋里装着铁珠相互轻碰着发出脆响。“只是在再不济想如何逃避这墙外的乱局。二爷还是不得不走出你这间雅间。做有违良心的事,不是么?”

    二月红停了动作,攥了拳。他虽喜好风花雪月,却不是一个活在幻想里的人。当陈皮阿四每次对他说的话,都在一点点撕碎自己想保留的,那些小小的美好念想。

    但这却不是他的错,而且这本来就不是错。

    “这件事让我来做。”陈皮阿四道。

    二月红冷笑:“用不着。这没你能捞的东西。”“你本来就不想做,难道我说得不对吗?”陈皮阿四不紧不慢地说。

    “您是知道佛爷的意思的?解九对外称要保全黑背老六,把他守在长沙城内,保持局面平稳,不过我们都知道佛爷第一个目标就是他,”陈皮阿四接着说,“霍家内乱,八爷也没有那个能耐,只剩狗五和您。命债对我来说,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这种事有一个刽子手才是最正常。”

    在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这个人还是红府里一个叫陈皮的小厮。手脚利索脑袋好使,关键是小小年纪就懂识人说话之道,这样的人不该是被邪念蒙了眼的。否则是会成为一个极不好对付的角色。二月红看他资质不错,便收了他进门,他倒是真聪明,学什么都快。

    只是唯独心却越来越狠。

    棠外只剩一双深深的脚印。散落的雪正一点点的填补。就像是在这个乱世。再大的裂缝也能被时间一点点修复。能见到的是如初的表象。而实质上却已腐蚀的千疮百孔。

    世道虽乱,但也有在这样的环境中盛行的行业。在巨大压力下的人,尤其是男人,但凡有几个洋钱。便是去妓院找几个女人泄泄火,好在那不是个看脸的时代。因为在那一行只要是稍微有些模样的,不是做了姨太太,便是被有权的军阀包了做金丝雀。剩下的尽是些老萝卜地瓜,这要是放到现在能让人逼成禁欲系。

    但寒碜归寒碜,打扮还是要的。白姨并不算是磕碜的长相,抹点粉,喷洋香水还是能总是勾几个赖皮男人,她近日比较累。也是因为欠了白眼狼的钱,不得不成天冲人卖笑。

    也不知道今天那个门外的乞丐死哪去了,她心想。

    这些逛窑子的带客会经常在门口看到一个瘫坐着晒着太阳的乞丐,有时手里还拿着一碗酒。但他们是没有兴趣多看一眼的。只有窑子里的女人知道。这个他们换做老六的要饭的。待在这里唯一的理由,便是白姨。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和疯子一样,整天背后背把大刀的男人会这么痴心一个卖身的女人。不过也没人去赶他,因为她们都知道他曾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用他背后的那把刀杀进了一队把人卖到南洋的人贩子。在车笼子里的,其中就有白姨。

    最后他背着这个女人,一步一步结实的把她带回来。

    这里的女人都是没有心的,有心的不是走了,就是早早挂了脖子。白姨想着下次遇见了黑背,就从他那里敲点钱,就像以前一样。

    门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此时已经将近子夜,她骂到:“到这个点了,谁有功夫伺候你几把?去找鸨娘去!”

    门外立刻没了动静。

    她刚起身想去熄了灯,突然看到一个男人从开着的窗上倒挂下来,伸手撑住窗框一个翻身就进了房。

    她吓得还没来得及反应,刚张嘴要叫,眼前一道白光。快速闪过,还没张嘴的声音成了脖子上刀口中汩汩的血泡声。

    身上沾了血的男人把白姨侧身抱起,放在床上。白姨想伸手抓住这个人的衣襟,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告诉那个臭乞丐,我来过了。”男人冲着将死的白姨笑了笑。从身侧的洋皮袋子里掏出两个小铁弹子放在白姨手心,替她握紧。

    陈皮阿四转身吹灭了灯烛,黑暗一下将心跳给压住了。

    在人们看着黑背老六一刀砍断了窑子门口一颗腰粗的树,便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狗五听说黑背老六疯了。

    “你们干的?”狗五正在煮着鱼汤,解九不知道这是煮给那个姑娘的还是煮给狗的,反正不是给他的。

    “你是说那个女人还是六爷?”

    “有区别吗?你们杀了那个女人就等于杀了这疯子。”

    解九拿着勺子尝了口汤,“有些淡了。”

    狗五撇了撇嘴,讥他:“你的口味能把我的狗给毒死。又说,谁看都和你似的味那么重。我这是给那呆丫头送的。”

    狗五盛了一碗汤放在篮子里,不理解九还在自己家里,一个人就往门外走去了。解九看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如今九门当中活得最好的,可能就是狗五了。

    这样小小的快乐,在那样苟延残喘的年代。是可贵而美好的,因为他们看不见快乐之后的残酷。即使明白,也装作看不见。

    解九没有告诉狗五在某个天还没有亮的初春,他看见黑背老六死在了郊外,一个偶有权贵去打野的地方,尸体十分恶心。腿已经没了一只了,估计是被附近经常出没的野豺叼了去。回脸上面目全非,要不是第一个看到的人认出那把大刀,或许就黑背老六就静静地死在这荒郊野外。被野兽啃食的一点痕迹也不留在这个世上。

    他身上还有十几个血孔。基本上都被打成筛子了,在这里,除了解九外的所有人都以为黑背老六是死在乱枪之下。也没有奇怪周围草堆出现的几个铁弹珠,就当下就命令带来的士兵挖了个坑把尸体埋了。连坟头墓碑都不做,算是完了后事。

    黑背老六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他们的故事还在各自心中不同执念推动下,走向不同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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