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待会儿见
晚上8点，距离进京高速口还有60km，林姝实在是开得很累，忍不住往右脚上加力气，想赶紧结束这场熬人的行程，早到一会儿算一会儿。
砰……呲……哒哒哒哒哒哒……
双手紧紧把住方向盘，慢慢减速，慢慢减速，右转向，驶入应急车道，停车，打开双闪，开门……
看看爆掉的胎，又看看身后100米内光溜溜的高速路，林姝也不知道自己是压到了什么倒霉东西，只知道爆胎很值得骂几句脏话！
从后备箱里翻出三角警示架，贴着护栏往后走，林姝掏出手机，点开言杉的号码。叹口气，没有拨出去。
打给言杉，有什么用呢！言杉在650km之外的地方，既没有办法让时光倒流回2分钟之前，也没有办法长出翅膀飞过来。
叹口气，把手机装回裤兜里。林姝第一次用到三角警示架这种倒霉道具，倒腾了好几次才支好。
眼前的情况，她倒是知道应该叫辆拖车过来。可是拖车怎么叫呢？打110吗？
刚要把110拨出去，林姝又想起了白天在高速指示牌上看到过“紧急救援电话”。可惜，她只隐约记得12，后边三位数字到底是什么，想不起来！
在继续回忆后边三位数字和打110之间拿不定主意时，秋烨的电话打了过来。
秋烨：“喂，你猜猜杰森给我开的价码是多少！”
林姝：“我没兴趣听。你知道高速上的紧急救援电话是多少吗？”
秋烨：“。”
林姝没有心思解释，也没有必要解释，直接挂断电话，赶紧打。
电话里的接线员让她报车辆信息和车主信息，她就乖乖报。
接线员让她先站到围栏外侧去，她就乖乖跨过围栏。
接线员让她看一看最近的路桩标号，她就乖乖弯着身子沿路找。
挂断电话前，接线员让她耐心等待，她却无论如何也耐不下心来！
累是原因之一，冷是原因之二，无助是原因之三。
刚从车里拿出烟和打火机，电话铃声响起，是那个随口能回答所有问题的人。
秋烨：“喂，打完救援电话了吗？撞了？”
林姝：“爆胎。”
秋烨：“用不用我去接你？”
林姝：“帮我叫拖车了。”
秋烨：“拖车可不会把你送进市区，拖车只会把你和车送到最近的高速出口。”
林姝：“然后呢？他们就不管我了吗？”
秋烨：“反正是按公里收费的，如果你要求送你到最近的县城，他们也会同意。一般就是放到高速口附近的修车厂。这种修车厂，常备的都是货车轮胎，你这种轿车的防爆胎不一定当晚能换上，大概是要调货的。”
林姝：“那怎么办？”
秋烨：“你求我，我就去接你。”
林姝：“再见。”
十五分钟后，靠在路边栏杆上连吸了两支烟，林姝的情绪由烦躁转为委屈。想再来一支，但是风太凉，只能无奈的把手插进羽绒服兜里。
这是她最厚的一件羽绒服，平时极少拿出来穿，在市区里基本上用不到。此刻在华北平原空旷的高速公路边，风是那么的硬，羽绒服是那么的单薄。
一辆又一辆车从她面前疾驰而过，带着由低到高再到低的哨音，带着由远及近在走远的灯光。
手机在裤兜里震了震，林姝嫌手冷，不打算看。又想到可能会是言杉，赶紧掏出来。
言杉：「姐姐，快到了吗？」
林姝想说自己爆胎了，想说自己快被冻死了……
2分钟后……
林姝：「快到了。」
言杉：「你怎么开车还回讯息？」
林姝：「在服务区。」
言杉：「那我晚些给你打电话。宁总把审计部的几个人从北京薅来了郑州，下午3点多到的，还在开会。」
林姝：「晚上吃饭了吗？」
言杉：「没有。宁总一直在发火，没人敢提散会，也没人敢提吃饭。」
林姝：「专心开会吧，别开小差了。」
言杉：「哦……」
退出聊天页面，林姝的眼泪倏然涌下！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哭些什么，也许是哭零下7度的气温，也许是哭今晚不知何处安身的无助。有可能泪水是被从来指望不上的女朋友惹出来的，也许泪水是被从来不会开口求助的自己惹出来的。总之，林姝此刻只想在黑暗的掩饰下，在困境的遮盖下，无所顾忌的哭一场！
不知道哭了多久，手机铃声响起……
林姝以为是言杉已经散会，赶紧努力的连做好几次深呼吸，不想被女朋友知道自己被困境弄哭了。
秋烨：“喂，你在导航上看看最近的出口是哪个，我已经出市区了。”
林姝的鼻音很重：“我不用你来接……”
秋烨：“你赶紧看，我可不想开过了。”
林姝抽了一下鼻子，抹一抹泪水糊住的眼睛，点开导航：“涿州北。”
秋烨：“知道了。待会儿你跟着拖车一起下高速，我也在涿州北下高速。谁先出收费站谁打电话吧，我也不知道咱俩谁先到。再冷也别回车上，很危险，大货车司机晚上经常打瞌睡。”
林姝：“嗯，我一直在围栏外边站着。”
秋烨：“待会儿见。”
电话再次挂断，林姝耳畔的那句“待会儿见”却久久不肯消散。
待会儿见，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林姝极为罕见的感受到安心。
因为有那句“待会儿见”，寒风里的时间似乎不再漫长，也不再难捱。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姝和拖车刚一出收费站，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秋烨：“我好像看到你的车了。”
林姝望一眼隔壁收费亭的车道，看到一辆红色的极为张扬的大g闪了几下远光灯。
林姝：“我也看到你了。”
秋烨：“我跟着拖车走。”
出高速收费站，拖车又开了不到10分钟，停进一个国道岔路口的修车厂里。
秋烨的车紧随其后。
林姝双脚刚一落地，一只带着温度的手就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冻坏了吧？赶紧去我车上暖和一下，剩下的事情你不用管了。”秋烨的手在微微用力，推着林姝往前走。
替林姝打开副驾驶的门，车钥匙放到中控台上，秋烨轻轻交待一句：“我没熄火，你把空调暖风再开大一些。”
车门被秋烨关上的那一刻，林姝的世界变得安静至极。安静到只能看见秋烨、拖车司机、修车师傅的肢体动作，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安静到玻璃外的一切麻烦都与她再无瓜葛。
她好像是从来没有享受过被人从烦恼里捞出来的感觉，对安心的体验极为不适应，眼睛总忍不住想往外看。
适应独自面对一切的人生，林姝用了很多年。适应躲避困难的待遇，林姝只用了3分钟。
车里很暖和，座椅很舒服。林姝不用担心秋烨处理不好车外的困境，也不用替秋烨考虑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很快就睡着了。
开了6个多小时的车，又在寒风里枯站了1个多小时，难道不应该安心的睡一会儿吗？
不用考虑那辆爆胎的车该如何处理，不用操心今天晚上能不能离开这个河北的小镇，不睡觉还能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