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宿敌
洗笔池坐落于落水洞侧,引山泉,通河流,造池林。
洗笔池的入口处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之上刻着“洗笔池”三个大字。
往里走,就能看见数之不尽的假山,以及一个个圈状的水池。水池的陈设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梯田一样。每一个圈状水池中的池水墨色不一,有的深有的浅。
黎殊也不懂这样设计的理由,但一眼望去,确实有种异样的美感。
池子旁不种花草,只种灵竹。洗笔池的灵竹又与外面不同,不知是不是常年吸收池内的墨汁的缘故,灵竹通体漆黑,长得像画上墨竹。
洗笔池旁,不少弟子在地上摆上案几,正伏在案上书画着。
黎殊踏进洗笔池,就感受到一股墨香带着浓郁的水灵气迎面扑来,温润的水汽让她毛孔都张开了。
她体内的火灵根躁动不安,大概是感受到了威胁。
她找了一处空余的座位,盘腿坐了下来。
充盈的水汽顺着她的口鼻,透过她的肺部,沁入她体内。她感觉四周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水缸,而她是其中漂浮的鱼。
水灵力如同甘霖,浇灭了她原本躁动不安的心。她的思绪沉了下来,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
火蛇在体内游走着,钻入了她的丹田。在她丹田处,一点蓝色气团逐渐凝聚,它睁开了眼,化作一条蓝色的鱼。火蛇看见这个不速之客,试图对它发出攻击,但水鱼冷冷一瞥,火蛇消停了下来。
水鱼围绕着丹田旋转着,它不断地吸收着外界的水灵气,转化为体内的真气,真气传入黎殊干涸的灵脉,犹如注入了源头活水,久旱逢甘霖。
火蛇与水鱼相融,两道真气在她体内形成了一个相互制衡的循环。
黎殊耳边传来幼鸟出壳般清脆的撕裂声,她意识到,这是她境界松动的声音。
洗笔池旁画符的弟子察觉到空气中的灵气波动,有意识地抬起头来。
“那个是小苍山沈长老的弟子吧?”
“这才进门不足一个月,她居然已经突破炼气二阶了。”
“我听方长老说,她还会做八品墨水。”
“天才……”
“有天赋的人就是不一样,哪像我们……”
不远处,原本伏在案几上画符的少年顿住了动作,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犹如魔音灌入他耳中。
一滴墨从笔上落下,在符底上晕开。
这张纸符,毁了。
他压下心中的烦躁,抬起头看向人群议论的中心。
女孩身上穿着墨池的校服,这件校服是墨池发现在外穿的,用来撑场面。黑白色的校服袖子很大,上面还绣着祥云鹤纹,好看,但不适合用于修炼。他们这些专业的符修,在修炼和画符时,都会换上一身简便的修炼服。像她这种,穿着校服就过来洗笔池的人。像是一根刺一样扎进他眼里。
就她?
天才?
少年冷哼一声,把案几上废掉的纸符揉成团,丢进一旁的废纸篓里。
“何同舟,你那是什么眼神,不会是在嫉妒人家吧。”在他耳旁,一个声音传来。
何同舟冷着脸,回头望去,是无妄峰的薛奇志。薛奇志这个人和他是同一届进入墨池的弟子,总是看他不顺眼,事事与他攀比,处处找他麻烦。
只是何同舟天赋比他高,又比他更勤奋,因此在比试中总是压他一头。
为此,薛奇志越发强烈地针对他。
但这一次的弟子比试与以往不同,这一次比试中选出的弟子,可是要代表墨池参加全修真界十年一次的游龙大会。
他进入墨池七年,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以往的比试如何他不在乎,但这一次,他必须拿下这个新晋弟子比试的榜首。
什么小苍山,什么无妄峰,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七年勤学苦练,他夜以继日地修炼、画符、修炼、画符,反复循环着这枯燥乏味的工作,他自认为自己是个刻苦的人。师长也夸赞过他,韦编三绝,必成大器。
但即使是他这样的人,他从炼气一阶升上炼气二阶,也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而那个小苍山的弟子,从入门的无修为,到炼气二阶,期间所用的时间也不足一个月。
凭什么?
明明他们都是双灵根,凭什么黎殊修炼的速度比他快?凭什么她刚入门就能做八品墨水?凭什么她就能当师长们口中称颂的天才?
“你急了!”薛奇志看见他越发赤红的眼,指着他大叫着。
何同舟掀桌而起,第一次因为自己的情绪对同门大打出手。
肉体落入池子发出的巨响让黎殊脱离了忘我的状态,回过神来。
四周弟子们的目光也从黎殊身上转移开,望向还泛着水花的池子。
“还愣着干嘛,救人啊!”
一群人涌了上去,手忙脚乱地跳入池中,黑色的池水飞溅着。他们抬手抓去,想要把缠绕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拉开。
洗笔池的水不深,但也漫到了腰的位置,人若是跌入池中,难免会呛入一两口池水。
下水救人的弟子无意中被击中一拳,池底沉积的墨浆滑腻,他脚下一滑,跌入了池中。
人要是落入了池中,情急之下,越是想要上去,越是难以起身。
他扑腾着双手挣扎着。
突然,一股巨力将他提起来。他松了一口气,下意识说道:“谢谢啊……”
当他缓过神来,才发现把他从池子里拎起来的是一只大纸鹤。纸鹤把他丢到岸上,又飞回池子里,把剩下的人挨个拎了出来,丢到岸上。
这一折腾,所有人都回过神来。
纸鹤身形越缩越小,逐渐变为巴掌大,落入黎殊的手中。
她看着眼前浑身湿透,身上沾满黑色墨汁的少年们,脸上表情有些复杂。
她起初不懂为什么这群少年要在水池里打架,还以为这是什么她不了解的活动,直到看到有人滑入池中,差点淹死,她才忍不住出手。
纸鹤是符三洞给她的,只要注入真气,纸鹤就能依照她的意念做事,算是一个比较好用的侍从。
只是纸鹤毕竟是纸鹤,沾了水,符纸就会软化,刚刚把几个人从水里捞起,纸鹤的爪子处,符底已经开始起了毛边,咒文也晕染开来。
黎殊有些心疼。
墨水从额前的碎发处滴落,滚到了眉眼间,但是何同舟没有去擦,他看见了黎殊的眼神,只觉得脸上如同火烧一般辣。
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从他心中升起。
眼前的女孩穿着漂亮的校服,一副光鲜亮丽的模样,而他坐在地上,浑身沾满墨水,狼狈而肮脏。
他没想到与他未来竞争对手的第一次碰面。
却是在这样一个场面。
这根刺牢牢扎在他心里,绞住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