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凶猛的卢绛
定安元年,二月初四,赵匡胤指挥大军东进的第二天。
由于南唐这边获得是“二手消息”,也就是契丹飞鸽传书、通告运马船队启航的消息中,夹杂了一条“天雄军南下”的情报,李煜与刘政咨等人分析之后,认为淮北有变化,后来,又经过了扬州归来的徐铉证实之后,方才决定出兵,因此所以行动迟缓了一些。
但是,南唐水师的动作很快,大军在安庆集结,先急行军一昼夜,来到湖口,然后安排人、马登船。
因为时值农历二月,江面水流相比六、七月份的汛期,显得平静得多,逆流而上的压力也小了不少。
次日中午,身为先锋的神卫军左路指挥使王晖到达广济(武穴),距离蕲州已经一步之遥,按照计划,王晖北渡长江,从梅川河进入东渠,向蕲州迂回,战棹都监刘崇谅率部继续挺进,如果经过蕲水入江口遭到蕲州守军进攻,则坚守原地、伺机出击,为王晖部吸引火力。否则,继续赶往黄州。
朱令赟率领大部队,中间不做任何停留,直扑上游黄州。
黄州与鄂州隔江相望,鄂州钟氏也收到消息,做好随时接应。
大军浩浩荡荡,众将士也是兴奋异常,这算是池州大营历经“淮南战败”之后,第一次大规模出征作战,对手还是把自己欺负到死的后周!
唯独一人,也就是朱令赟,感觉大脑里一团浆糊。
李煜的要求,概括起来,就一个字“打”,打成什么样?没说,只要求阵仗一定要大!
这算是什么作战计划!
黄州,历来兵家必争之地,南邻长江,北部是大别山脉,西部是武陵山脉,东边是江汉平原的一部分,地势险要。
据守黄州,相当于为中原政权势力提供了一个南下大门,以赵匡胤现在的地盘,他可以直接从光州(潢川)出发,翻越大别山脉,经新县、麻城、团风一线,逼近长江防线。
朱令赟左思右想,总觉的自己就像是一个“诱饵”。
唯一的作用,就是把赵匡胤给引过来。
单纯能有这样的直觉,说明朱令赟还不愧是“南唐名将”。
同时,这场战争规划当中,朱令赟所携带的兵力最多,可却是名副其实的配角。
黄州临江,江心位置冲击出一个小岛,这导致江水一分为二,对于敌对的鄂州而言,相当于一个天然的屏障。
朱令赟脑子再单纯,也不会选择在临江一侧登陆,一旦船只在江心岛搁浅,那就是活靶子。
黄州以东,有一条长江支流,就是巴水,一千多艘战船云集在下巴渡口!
朱令赟制定的作战计划,兵分两路,战棹都监刘崇谅率领水师,沿江挑衅,吸引黄州刺史司超的注意力,尽量将守军都吸引到长江沿线。
另一方面,朱令赟自己亲率一万马步军,经巴水进入白潭湖,从黄州后方进攻。
池州团练使戈彦率兵五千,屯兵下巴渡口,准备随时策应。
黄州防御使崔翰手中,一共就五千兵,一见到这阵仗,立即龟缩城中坚守。
刘崇谅的任务,虽然是佯攻诱敌,可他没打算就这么苟着,分兵之后,立即找合适的位置靠岸,整顿人马准备攻城!
所以,在朱令赟还没有赶到战场的时候,沿江一带就已经打起来了!
黄州这边喊打喊杀,阵仗搞得越来越大,与之相反的是,蕲州这边毫无动静。
具体来说,就是王晖进入蕲水之后,一路上似乎没人在意,越往前走,越有一种“钻圈套”的感觉。
实则不然,此时的蕲州防御使张琼,正在被一个人玩命地暴揍。
卢绛!
卢绛带领的是五千润州大营的士兵,他与王晖一道,进入梅川河之后,换马上岸。
船只在内流河的行进速度,远远赶不上马匹,所以,王晖小心翼翼地沿着蕲河挺进的时候,卢绛已经一马当先,奔着蕲州就去了。
五代十国的“蕲州城”,也就是后世的蕲春县所在地,西、北部邻着蕲水,与中原政权最近的战略城市是庐江,但是要翻过大别山。
张琼据城防守,一个在战争绝境场景中能够将赵匡胤救出来的人,绝对不怂,甚至说,他是不少南唐士兵的噩梦。
周世宗郭荣第二次征南唐时期,张琼就跟随赵匡胤,“十八里滩砦”一战被南唐军队层层包围,陷入混乱,当时南唐士兵手持盾牌,已经接近赵匡胤所在战船,“太祖命琼射之,一发而踣,淮人遂却”,一箭射中领头的,余者不敢近前。
再后来,攻打寿春,赵匡胤也是命悬一线,南唐寿春守将命令万箭齐发,张琼用身体挡住赵匡胤,自己大腿上中的一箭,“镞着髀骨,坚不可拔”,张琼疼的晕死过去。醒来之后,就出现了经典一幕:张琼要了一杯酒,一口喝干净,跟军医说一个字“拔”,史书记载,“破骨出之,血流数升,神色自若”,颇有当年关云长刮骨疗毒的风范。
排除张琼是否装逼的猜测,反正,这个人不好惹。
确实如此,当张琼接到报告,说南唐池州大营前来攻打蕲州,第一反应不是加紧城防准备,而是率领手下冲出城去。
本来,蕲州虽小(五县府),可城墙也算坚固,你老老实实守着呗!
赵丽蓉奶奶说的太对了,人太狂了,不是啥好事。
张琼带了两千人出城,另外两千驻守,蕲州城西南二十里处,卢绛与张琼碰上了,这俩都挺猛,也都挺狂。
卢绛一开始就没打算等王晖,他依仗的就是五千润州大营的兄弟,见到对面烟尘四起,卢绛驻马,用大枪指着对面说:“一人一首,不要抢。”
首,就是首级,俗称脑袋。
气定神闲的样子,好像不是去砍人,而是去摘果子。
说完,一挺长枪,战马已经窜出去了,身边的亲兵及身后的将士一看,真愣啊!
一军官长都冲上去了,当人家手下的能看着吗?
“士气”这种东西,说得高级点,就是信仰加持,如说得通俗一点,就是脑子一热。
此时,润州大营这些军士的脑子不是一般热,应该是高烧,烧迷糊了的那种,刀砍身上都不觉得疼。
瞬间混战!
蕲州守军一开始真没把这群“南人”(或“淮人”)当回事儿,后周能够入殿前军队伍的,身高、力气、武艺等都是经过严格考核的,一看对面冲过来的人,平均都比自己矮一头。顿时就感觉,自己这边的胜算多一分。
真是这样吗?一交手,他们发现这群“南人”士兵,抡起刀剑来是真玩命,似乎每一下,都要把人斩成两段才罢休!
战场就跟打铁铺一样,刀剑相碰,或落在盔甲上,叮叮咣咣。
战场人数是5:2,张琼这边明显处于劣势,原本,他想凭借着“周军战无不胜”的威名,一举冲垮卢绛,可打着打着,战场形势就发生了奇怪变化。
南唐士兵根本就不逃,甚至都不躲!
哪怕是一对一,个子矮的南唐士兵,就跟蕲州守军对砍,你挨一下,我挨一下,就跟回合制游戏一样,就看谁血厚。
张琼拼杀间隙,看了一眼卢绛,似乎明白原因了。
卢绛已经枪挑数名士兵,长枪扎在尸体上拔不出来,抽出宝剑继续砍,真正意义上的身先士卒。
有亲兵靠近保护,被卢绛一脚踹开。
“杀敌,围着我干什么!”
“杀敌,破城!”
“一雪淮南之辱!”
张琼脑海里出现了一丝动摇,这群人,根本就不是打仗的,是来泄私愤的。
若说没有安排,也不对,卢绛安排了五百弓箭手,就在队伍后面压阵,伺机出手。
陷入混战之后,这些手持弓箭的士兵也没闲着,干脆围过来,距离厮杀双方不过十步距离,瞅准机会就放冷箭。
很不幸的是,张琼大腿上又中了一箭,貌似还是上次那个位置……
略一迟疑的功夫,卢绛快马已经冲了过来,手中长剑对准张琼脑袋,空气中划过一阵“破风”的声音。
张琼一激灵!
幸亏腿上中箭,他身体伏在马背上,原本很低,顺势一歪,躲过了这一剑,但是盔缨被削掉了。
本能地,在卢绛没有回马之时,张琼催马逃出战场。
“撤回城中!”
撤退比进攻要难得多,战场焦灼,不是你想脱离就脱离的,而且,一听到“撤”这个字,士兵本能地就会想到“败”这个字,心理压力陡增!
跑吧!
卢绛正杀得兴奋,一见张琼要跑,想都没想就追了过去。
“竖子,留下脑袋!”
张琼心说,不给!我还留着给赵匡胤砍呢!
【历史上,张琼获罪之后,被赵匡胤下令处死】
哪儿那么容易跑掉呢?
张琼回头看了看身后,两千人马,一场打下来,身边竟然只剩下一千骑。
不是所有士兵都战死了,而是很多还被围困着,撤不出来!
当俘虏吧……
卢绛还在后面紧追不舍,马追不上,箭矢可是追得上,润州大营士兵一边跑,一边射箭,双方距离始终保持在十丈左右。
张琼原本打算回城,不经意地向后一瞥,心彻底凉了,蕲河之上,旌旗招展、战舰云集!
王晖率领的战船,已经从东渠驶出,在靠近蕲州不足三里路的地方,重新进入蕲河。
看样子,至少有五千人!
也就是说,南唐准备了一万人来攻打蕲州,自己这边刚刚损失了一千!
蕲州回不去了……自己赶到,卢绛也赶到了,城门都来不及关!
张琼悔不当初,老老实实守城多好。懊悔也没用过了,想办法脱身才是!
蕲州城北,唯一一条路就是沿着蕲河,钻进大别山。
主意打定,张琼咬牙忍痛,招呼残兵加速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