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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岭南魔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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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门宣布解散的消息首先在北方炸了个人仰马翻。

    可以预见,接下来的一个月,这个消息会风卷残云般传遍齐周上下。

    不过那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此刻和何问古通过气,安心把小师弟交给这位靠谱的副门主后。

    许时青正在前往岭南的马车上。

    颠。

    很颠。

    非常颠。

    毫不夸张的讲,前往南边的道路崎岖得每一次颠簸都穿透厚厚的柔软毯子,直击肉体深处的每一根骨头。

    许时青探出门帘,第二次表示自己来驾车。谢崇岳则很平静的说了一句,你不认路。

    被拒绝了的剑仙痛苦的又坐了回去,这天气长袍要人命,所以他穿着短褂,露出来的手臂白得晃眼。

    谢崇岳不一样了,他的肤色出发前还算白,这一个星期不知道是不是晒的,有朝着小麦色发展的趋势。

    【……要不然我给你们两个开个温度平衡器吧】021说【虽然你们的身体还是会出汗,不过感觉不到热】

    严格来说,应该叫做感知调节器。

    谢崇岳很平静的在三人小群里打字「关了,连发烧都不知道」

    这个时代感冒发烧是很严重的病,一个不慎就容易翘辫子。

    021只能悻悻的打消了主意。

    许时青说「实在不行我和你一起赶车呗。」

    他真的被颠得太难受了。

    「不行。」谢崇岳慢条斯理的给他分析「古代背景下,人与人之间还是相对比较含蓄的。」

    就目前进度,他两还没到并排坐赶车那个程度。马车前坐人的部位狭窄,暂且不论方不方便,两个男人坐一起还贴那么近,实在是又暧昧又尴尬的事情。

    更何况他两现在碍着这人设,一些话还不好拿出来明着讲,一起干坐着太尴尬了。

    崩人设。

    「但你能受得了吗?」许时青还在意的一点就是,谢崇岳这人其实比较怕热。

    「还行。」谢崇岳笑着打字。

    越往南去,层岩叠嶂,飞瀑流泉,群峰里,鸟群一山过一山,植被愈发丰富,低矮的灌木纠缠成毛线球一样,杂乱着一簇簇立在路边。

    这儿有太多的树荫,树缝之间延伸出深沉的黑暗,最后是庞大的山体,让人畏惧。

    夜很快黑了下来,环境更加危险。

    谢崇岳把车停到了一处空地,不知道去哪里找了一捧柴火,许时青就挖了个坑,围出一个圈,防止火飞出来点了山。

    他们相识六年,那些共同闯荡江湖的经历,足以让他们行云流水、分工明确的做完这一套流程,甚至不需要任何言行上的交流。

    「主角他在做什么?」许时青咬着干粮,谢崇岳正在点火热水。

    “吃那么急作甚?”谢崇岳将干净的丝巾沾湿了些,伸过去把许时青手上的尘土擦干净。

    许时青嘴里还咬着干粮,乖觉的把两只手都递了过去。

    「明天中午就能到了。」谢崇岳满意的看着那双干净的手,心道还好他们昨日到了一个村庄后,便明智的留下狠狠休整,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再出发。

    不然现在还不知道怎么难受呢。

    两个人都是爱干净的主。

    「时青,咱们下次挑个现代背景的任务做吧」谢崇岳由衷的道「古代虽然别有一番风味,但还是太麻烦了啊」

    虽然许时青穿古装,蓄起长发后,好看得他心猿意马。但古代生产力低下,他们两个还都喜欢出去旅游玩耍,这个交通不便真的太难受了。

    「你说的对。」许时青努力嚼碎干粮,道「我好想洗澡……」

    想吃软乎乎的饭和冰淇淋,还想念便捷的移动通讯和出行方式——他想回汴京,还想知道师妹师弟他们现在还好吗。

    想着想着,情绪低落下来。

    「我还以为武侠会和其他封建社会不一样。」

    谢崇岳笑起来「怎么会不一样?你看得太多了,不沉湎于那些刀光剑影、快意恩仇,自然觉得没什么不同。」

    可实际上,吃人的社会总是大同小异,不会因为多了什么而有什么变化。

    「我知道。」许时青并不是体会不到江湖儿女的豪爽侠义,武侠的美妙之处,在于你能在封建社会里看见一个个男人女人超脱他们环境的言行。

    如温彩柔、花璇兰、高绮珊这样的女人,能够有一条路子去展示自己。像柳向生、谢平海等这般地位悬殊的人,可以成为交心的朋友。

    自由、恣意、爱与恨、刀剑……

    以及酒。

    这就是江湖。

    这才是武侠。

    「只是呈现在我眼前的不是故事上的文字或者画面,而是一个个立体的人,一个真实的世界。」

    许时青说「我总是想,江湖那些刀光剑影中,那些被无辜波及的百姓,又是谁的父母,谁的儿女?」

    「他们被破坏的那些东西,是否是他们当前急需的、或者救命的?」

    「我是不是给他们带去了麻烦?」

    青年白玉般的面孔被火光映得暖乎乎,又在那双眼睛里凝结成一点焰色的光。

    耀耀如日。

    「我很难不去思考这些,因为这确实是会发生在身边的事情。」

    谢崇岳看着泛起热雾的水面,眸光闪烁「因为看见了,是吗?」

    「嗯。」许时青捏紧水囊「看见了。」

    看见这个密匝匝的王朝下,人是如何没有了尊严,又是如何压迫、残害他人,然后给自己披上一层仁义道德的皮。

    夜里的温度降了下来。

    「没关系,我在呢。」谢崇岳给他披了件外衣,说「我们一起记住这些。」

    「……我想和你拥抱。」许时青道「你以前也记着这些,一个人记着。」

    他想抱一抱那个过去的谢崇岳。

    谢崇岳的手在青年肩膀处一顿,目光落在他披散着的头发——这其实是很失礼的样子,不过他们谁也没在意这点——好一会儿过去后,他才说:「我也想抱抱你,但现在还没到时机。」

    眼前还摆着任务呢。

    021早就滚到了他们脚边,祂那实体总算有了一点实用性——把自己的体表温度调得极低,就和一块大冰块似的,极大的降低了二人周边的温度。

    祂已经困迷糊了,嘟嘟囔囔的说着梦话。

    魔教所在之地是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它的存在对于岭南而言并不是秘密,尤其是魔教势力附近的村庄、城镇,只需要稍稍打听就能得知它所在何处。

    这与中原武林一直以来宣传的魔教神秘论大相径庭。

    许时青是第一次来,对于这个山里的神秘门派,他无疑是好奇的,这点从他明亮的眼睛和四处扫视的目光就能看出来。

    “教主。”

    经过的人什么年纪的都有,见到他们,都很惊讶的与谢崇岳行了个抱拳礼,然后才将目光落在许时青身上。

    这些人看起来都很健康,魔教没有亏待他们。许时青道:“他们看起来不像是穷凶极恶的家伙。”

    其实看山脚附近那些百姓提起魔教中人时,并不畏惧的样子就可见一斑。

    “难道我像是恶盈满贯的家伙吗?”谢崇岳笑着反问。

    “不像。”许时青说:“只是不太符合大家眼里的魔教教主的样子而已。”

    “我是什么样,魔教教主才是什么样。”谢崇岳歪了下头,领着人去了自己的院子,那是个很普通的院子,飞檐还有卧着镇宅兽安静的看着许久未见的主人。

    外头已经闹腾翻了。

    “等等等等,你们说教主把他那个子筠带回来了?”

    “长啥样?好看不?”

    “白皮馒头,好看的嘞”

    “三娘,我看你别掺和哩,教主看着可宝贝他了”

    被称为三娘的女人登时双手插腰,怒目圆睁:“我又不是眼瞎!看看怎么了?!”

    “去去去去去!”她烦死了似的摆手,驱赶这群不务正的家伙干自己的活去,千万不能耽误事儿。

    大伙儿一哄而散。

    人走得差不多了,三娘也要去忙自己的事去,她唤来个仆役,让他好生伺候教主和他那个朋友,过了会,她犹豫地说:“同教主说一声,明儿我再去拜访他。”

    还是亲自去看看好。

    “好嘞。”仆役很爽快的答应了。

    “……”任三娘狠狠的皱着眉:“希望是我多想了,那张脸……”

    那张脸不应该再出现才对。

    屋里头,浑身清爽的当事人正给自己擦头发,边对坐在另一头的谢崇岳说:“不要湿着头发吹风,容易中风成面瘫。”

    谢崇岳还挺在意自己的脸,闻言关了窗,披着湿发走过来,带着一股子凉意和草木味道。

    他脸上的易容早就卸了,因着刚沐浴完,眉目被水晕染得更重,长相里那股子邪魅变得突出,甚至有些妖气。

    许时青一边擦头发,一边打量他,感慨了一句:“你长得不太像中原人。”

    男人随意的拿了块布往发尾一裹,闻言懒散的道:“我母亲确实不是中原人。”

    确切的说,他母亲只是个南边送来的舞姬,被他父亲宠幸后,生下了他。那个可怜的异国女人在把他养到识字的年岁后,便抑郁而亡。

    谢崇岳的记忆里对他的印象只有对方带着熏香的柔软的拥抱。

    “噢。”许时青回了一声,没继续说下去,这个话题不怎么好,他已经开始后悔提到对方长相的事情了。

    021还在写祂的报告,002显然是个非常严苛的家伙,这份报告已经被打回来很多次。系统在他们的整个擦头发过程里都在痛苦的组织文字,最后终于自暴自弃,关上了文档。

    【我实在是受够了!】021哀嚎【这玩意就我们系统自己看,干什么这么规范!】

    许时青表示爱莫能助,他也不擅长写这些材料。

    谢崇岳更指望不上,没当场发出嘲笑,那都是他看在许时青的面子上收敛了许多。

    「这个世界好麻烦。」许时青感叹了一句。

    谢崇岳说「挺正常的,这种武侠和探案相结合的故事,任务要求会比正常世界更多。」

    他们两个得到的任务要求是不一样的,这个世界的意识甚至要求他们不能看对方的剧本。

    再加上世界意识那边对真实反应的迷之执着,他们可以说和参加了一场真人秀+剧本杀没什么两样。

    那边非得要他们自个儿找线索、查案子,来找出真相。

    世界意识当时给出理由是「剧透影响观感。」

    许时青只能说,他感觉自己到苏杭后就一直被牵着鼻子走。

    真的有人会想看这种剧情吗?

    倒不是说他笨蛋,可许时青的身份设定能得到的信息就这样,他再怎么努力、聪明,面对寥寥无几的线索,也只能推断出这样的结果。

    一叶知秋,一眼看穿所有,那是小说,不是现实。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这三年来查的东西,和不久前苏杭的一切,包括他师父的离奇“自杀”,之间有一条隐隐约约的线联系到一起。

    谢崇岳的言行加重了这种感觉。

    可这条线到底是什么?许时青也只能寄希望岭南之旅能给他答案。

    不管怎么说,他不相信柳向生会为了自证清白而死。

    许时青蹙眉,其实最重要的是齐王有什么反应。这些年天子与之从未有什么太大的摩擦,这一次对江南大动干戈,齐王那边做出的反应或许是他师父做出“自杀”这样行为的关键因素。

    毕竟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众所周知的好,难保师父不是被急于脱身的齐王一派给坑害了。

    这么想着,他把擦发的布搁到一边。这会日头才慢腾腾的要落下去,按照许时青的认知,汴京这会天已经黑了有一段时间。

    岭南多山,魔教地处险要,自然是尽往荒郊野岭跑。

    院子正对着连绵的山头,乍一看,还以为是摆在院墙上的装饰,颇有意趣。

    教内的仆役带着大大小小的食盒进来,自觉的放到了前屋的桌上,又默默离开。

    谢崇岳把躲到屏风后边的许时青拉出来,好笑的说:“怎么没见你在我面前那么在意形象?”

    许时青看了看自己身上单薄的里衣,甚至领口都散开。柳向生虽然是江湖人出身,但因为和齐王走得近,在礼数方面受那些个世家影响很深。

    衣冠不整显然是非常失礼的行为,朋友知己也就算了,外人面前许时青还是难免受到柳向生的影响,像个被轻薄的姑娘似的,第一反应是躲起来。

    这些事谢崇岳很清楚,他也习惯了偶尔许时青过于恪守礼教的行为,好像他不是个江湖人,是个书院里走出来的书生。

    “要是在意,几年前我们一起落水的时候,我就该和你断了联系。”许时青没好气道。

    他说的是五年前他们实力还弱的时候,为了躲避后面追杀的人,一起跳河,沿着河水往下,最终狼狈的上了岸。凛冬的夜晚,冰冷的河水,两个浑身湿透的人狼狈的躲进了破庙,点了火难道穿着衣服烤吗?

    习武之人的身体倒也没那么耐造。

    他两都这样了,许时青还在他面前扭捏什么啊,又不是花姑娘上轿头一回,久而久之,许时青在谢崇岳面前自然不拘小节。

    可这是原因特殊,外人面前许时青还是有剑门大师兄的包裹,对形象管理挺自觉。谢崇岳完全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反过来作弄他。

    桌上的菜大多素淡,谢崇岳是个不忌口的,顺着人设吃辣吃鲜都行,许时青还是老毛病,这个不吃,那个讨厌,阴差阳错正好应了柳向生这些年的溺爱。

    【桌子上那盘木耳别动。】021道【还有那盘鱼。】

    系统对宿主的身体检测很细致,002还给衪安了个健康插件,比原装那个好用很多。不仅时时监控各次指标,将宿主人体内目前的各种元素含量水乎可视化,还依此而对宿主的健康饮食给出建议,可以说精确、科学得很有系统的风格。

    021对此兴致勃勃,还去时空局系统的内部插件下载平台下了一堆有意思的东西。

    谢崇岳看祂折腾,最后实在看不下去,问过了许时青的意见后,出了能量去给这小傻子系统升级内存,别最后插件下载太多,运转卡顿,跑都跑不动。

    第二日,许时青就迫不及待的找谢崇岳问对方的目的。

    岭南他来了,要做什么总该同他透露一下了吧。

    谢崇岳说:“百越和大理又拧到了一起,打算北进。”

    北边有谁,只一个齐周。

    许时青眉头一跳,这场面他可太熟悉了,一年多前的关东就是这样,那群金国人打算南下,又攻不破关东军,就派了他们的大宗师进关东杀关东的将领,阴谋诡计,环环相扣,总而言之就是想让关东军混乱起来,金军在后伺机而动。

    要不是许时青和谢崇岳当时查关东的贪污案,顺藤摸瓜到关东军,被卷了进去。这事儿还真可能被他们得手。

    现在南边的这群家伙,肯定比金国更难对付,毕竟南蛮武林尤其擅长毒和蛊,防不胜防。

    “岭南的守军那边顶不住,找上你了?”许时青不得不这么想。

    谢崇岳擅长杀人,也擅长用毒,这是举世皆知的事情。

    江湖的事情就让江湖人去处理,那群将领兵卒约莫是被折腾的够呛够恶心,不然也不会来找魔教教主谢崇岳。

    约莫是听过了谢崇岳虽然唯钱是图,但仍旧有底线的事迹。

    “他们也有些这方面的好手,所以损失并不大,情况还可以控制。”谢崇岳说:“只是不想耗下去了,拜托我把作乱的揪出来,如果能一劳永逸把对方将领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然后嫁祸给另一个国家更好。”

    “……”许时青问:“他们那么信任你?”

    这话是能给魔教教主说的吗?

    先不提守军里有内鬼在下毒这事会不会引起恐慌,就这个栽赃嫁祸的手段要是暴露出去,那群守军不得背上破坏盟交的罪名。

    毕竟他们既然没有对外张扬这件事,说明目前没有证据表明下毒的内鬼是南边的那伙人,不然这消息多振奋军心啊!另一方面,齐周和百越、大理等国签了盟约还没过期,也没人撕毁,所以还保持着明面上的友好。

    谢崇岳但凡不是个心怀天下的正人君子,这群守军保准会有麻烦。

    不过看魔教在这里的风评,也许这群守军与谢崇岳他们还算是熟悉?

    许时青毕竟没来过岭南,他和谢崇岳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呆在一起,更多的是书信交流,谢崇岳因为那些个任务,常常要来中原,只是偶尔几次与许时青碰上,卷进那些事件里,他们才并肩同行。

    再来,就是谢崇岳那怪病了。尤其是春冬,他们见面的次数尤其频繁,大多是在汴京等地,书信提前约好,完事分开各干各事。

    后来摸出了规律,他们两月见一次,春冬之时尽量一起活动。

    好在谢崇岳除了魔教教主的身份,还有北刀山庄秋无意的名头,一年里有很多的机会待在北方。所以许时青还真不知道谢崇岳和岭南的守军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我是齐王世子,他们当然信任我。”

    谢崇岳说。

    “……?”许时青看了看眼前人,微微睁大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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