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堂审(二)
“来人,带人证!”
衙差带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走进来。
妇人规规矩矩行礼,在堂下跪好,将那日她所看见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她家就住在长渠边上,往日里都在长渠里浣洗衣物。
那日傍晚她正在院中晾衣,突听外面传来“噗通”一声,像是什么重物落进了长渠里。
她心下疑惑,便悄悄凑到门缝处往外看。
不想瞧见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手持长剑,剑尖上的血珠一滴一滴落进长渠里。
男子低着头,看不清样貌。
他盯着荡着涟漪的水面,似察觉到什么,突然抬眸朝妇人这边看来。
妇人顿时心惊肉跳,连忙躲回屋子里不敢出声。
晚些时候,家里的男人回来,她才说起此事。两人担心被杀人凶手报复,一合计,才连夜报了官。
妇人说完,有些后怕地瞄了李昊一眼。
崔县令问妇人:“你仔细看看,那日你看见的男子是否就是此人?”
“小人虽不曾看清那人相貌,但身形体魄确实与此人一般无二。”
崔县令又让衙差把李昊的剑拿给妇人辨认。
妇人哪里认得,只胡乱地点了点头。
崔县令握着惊堂木一拍,凌厉的视线射向李昊:“你可还有什么分辩?”
李昊啧了声,撇嘴:“我没杀人。我当日根本不曾去过长渠,那剑穗也是前两日就掉了,被谁捡去都可能。
这人连真凶的脸都没看到,如何就能认定是我?我还说是她自己杀了人,胡乱攀扯呢。”
“休得胡言,她一柔弱妇人如何能取一青壮男子性命?”崔县令一喝,一支筹子扔出,“来人,上刑!”
一筹子就是二十大板。
李昊双手被缚,根本反抗不得。
旁观许久的姜渝君适时开口:“崔大人,本官尚有一疑惑,请崔大人解答。”
崔县令缓和面色,看向姜渝君:“大人请讲。”
“死者既然是汇通钱庄的少东家,为何不见汇通钱庄来人?”
“钱老爷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过度,晕厥过去,无法前来。钱府派来两个护卫,正在堂外候着,大人若想见,下官即刻传他们进来。”
姜渝君垂眸喝了口茶,将茶盏往矮几上轻轻一搁。
“不相干之人,传上堂来也无用。既然钱老爷无法前来,那直接传钱公子上堂便可。”
崔县令面色一僵,“大人,死者已逝,还是不要搅扰死者安宁的好。下官知李昊是小王爷的人,可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区区一侍卫。”
这话便是在暗指姜渝君想包庇凶手。
围观的百姓一听这还得了,纷纷吵嚷起来。
“不能包庇杀人犯!”
“严惩凶手!”
“狗官,不要打扰县太爷断案!”
“凶手该杀!”
……
“肃静!”崔县令又拍惊堂木,衙差们配合地敲响杀威棒。
群情激奋的百姓们逐渐安静下来。
崔县令心中满意,面上不显,正想继续上刑,就见浩然单手提着一个灰头土脸的人走进来。
他将人往堂上一扔,转向姜渝君躬身禀告:“公子,钱公子已带到。”
男人拿手抓着披散的头发遮挡面部,身体蜷缩成一团。
两个侍卫抬着一个担架跟着进来,“公子,死者已带到。”
天气还算凉快,尸体停放了三日,也没有太大的臭味。
百姓们纷纷伸长脖子往里看,可惜尸体上盖着层白布,什么都看不到。
姜渝君看向团缩成一团的男人,“钱公子,你有何话可说?”
披头散发的男人佯作不闻,专心团成一团,瑟瑟发抖。
百姓们看不明白,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崔县令此时已经没有心思去管百姓如何议论了。
“大人,这人只是个偷儿,还是那日小王爷派人关进大牢里的。”
“崔大人稍安勿躁。”姜渝君给春兰使了个眼色。
春兰拿着妆粉上前,男人想躲,两个侍卫将人按住,拨开他散乱的长发露出脸来。
香粉、胭脂、唇脂……
春兰的动作极快,片刻间,一张大家十分熟悉的脸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不是成日里涂脂抹粉的钱公子是谁?
百姓们顿时哗然,对着钱公子指指点点。
崔县令还在硬撑:“如此厚重的脂粉,随意换个人来,也可装扮成这样。”
“崔大人此言差矣。”李昊身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他双手环抱,围着钱公子转了两圈,“那日我送少东家回去,闲来无事,顺手在他身上放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
李昊轻咳一声,声音比方才低两分:“情砂。”
“白白,情砂是什么?”
宋予白冷冷扫了一眼李昊,揉了揉姜月窈的小脑袋:“一种药。”
“哦。”
李昊摸摸鼻子,难得有些心虚。
“中情砂者,三个时辰之后,后背上会出现交错的红痕,类似……咳,指甲的挠痕。”
以前他还是京城有名的纨绔时,经常呼朋引伴去青楼,却从未动过真格。为了不惹人笑话,便时常用情砂作伪装。
使用情砂之后,红痕浮现不痛不痒,不会产生不适,副作用便是红痕五天不消。
不过,这对当时的李昊来说算不上什么副作用。
那天公子吩咐他在钱公子身上留点以后可以辨认的东西,他第一反应便是情砂。恰好身上又带着,就顺水推舟……
咳,反正不管是什么,只要能辨认就行了嘛。
说罢,李昊直接伸手扒下了钱公子的衣裳。
不算白皙的后背上红痕遍布,确实像被指甲抓出来的。
崔县令咬了咬牙,面上还算镇定:“就算死者的身份不是钱公子,那也抹消不了你杀人的事实。”
“不不不,我也有人证。”李昊朝崔县令摇了摇食指,“那日我送钱公子回去之后,便去了春香楼,楼里的姑娘都可以为我作证。
我在楼里喝了一壶茶,让春香楼的人驾马车送我回来,门房当时也看见了。之后我便一直呆在府衙后院,不曾出去过。我根本没有杀人的时间。”
“若大人不信,可传人证一一审问。”
崔县令冷眼扫向姜渝君等人,知道今日讨不了好,一拍惊堂木:“退堂,此案择日——”
“且慢。”姜渝君掸掸宽袖站起来,朝崔县令温和一笑,“本官也有一案要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