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近中秋明薇管家(下)
徐明薇笑笑并未说话,一旁老赖家的凑上来道,“这话原本也不想在太太跟前说了,谁曾想到这姐姐也是和您套着交情。但不说吧,又怕太太和这位姐姐是受了人的蒙蔽,倒不显得好了。我们家奶奶为着尽孝心,但凡是个敬上的,全细细察看问了话。才知道往年家里用的螃蟹,十个里头活的一半便算是好的了。给太太老爷公子姑娘们用的都是好的,底下剩的,坏到空壳的都有,全当成节气赏给了下人们吃用,却还有什么好吃的?不坏了肚子便是好的了。奶奶心想这螃蟹是个不经放的,想必是采买的也用了心,但捱不过那运的路途远,经手的也过,在买到家里,就成了这副模样了。如是也怪不得马姐姐,正好老奴手上就有新鲜的路子,从水里捞起到家,不过小半个时辰,死的坏的一个也不放进蒸笼来,好叫咱家上下也过个如意中秋,不叫人偷偷咒了管事的罢。”
一番话说得焦氏和马婆子脸上俱是一白,心道好个厉害婆子,明面上客气,却是暗地里咒她们拿了亏心钱不安生哩!但又无从辩驳,焦氏只好勉强笑笑,马婆子倒是机灵,立刻顺着台阶往下滚,一边作势打脸,一边赔笑道,“哎呦要不是奶奶明鉴,老奴这经年的体面可全叫那些个黑心肝地给糟蹋了。谁能想到咱这捧着真金白银地去,他倒送些烂肚烂肠的来呢。今儿老奴总算活明白了,原来是这些个刁奴害我,明儿老奴就凭他们说理去,定要论出个是非黑白。”
一屋子的丫头都忍了笑,前头还听焦氏说这婆子自己便是个经年做螃蟹生意的,这会儿倒推给别人,推得愣是干净。这脸皮之厚,也是服了。
焦氏肚子里主意一转,又握了徐明薇的手笑道,“你瞧你这屋里的能人,真是生了一副玲珑心肝儿。可气我那屋里的,既蠢又笨,竟比不得一二。你看她们这素日闲坐着也是无事,要不侄媳妇儿你就受累,这些天儿你忙你的,也让她们两个过来看着学点儿,能得你指点,也是她们的造化了。”
徐明薇心想这个倒容易应付,淡笑着应下,“婶婶说的哪里话,嫂嫂们要来,才是我的大幸哩。也没个指点的话来,但来玩便是了。”
焦氏诸般算计总算落下一处,又见不单是徐明薇自己说话滴水不漏,便是她身边的丫头婆子,也不是好相与的,再闲扯下去也只是空坐,因而寻了个由头,不一时就从她院子里出了来。
马婆子不甘心地看看后头半闭的院门,说道,“太太,难不成咱们就这样算了?”
焦氏恨声道,“那还得如何?人家将你的桩子查得实实的,再要闹,却把你前头做的好事都给捅了出来,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马婆子得了个没趣,只好悻悻地歇了。若不是焦氏平日要的好处多,她哪里值得买那样的烂螃蟹,这会儿真是离落了用处,便不把人当人看了。
到第二日焦氏的两个儿媳妇果真寻上门来。与徐明薇相对坐了半日,也不见婆子们往来禀事,刘氏便问,“听婆母说妹妹这儿事忙,我等不才,也想着来相帮一把,怎地坐了半天也不见婆子来往?妹妹可别为着不烦客,反而与我们生分了。”
徐明薇拢了花牌笑道,“昨日婶婶是来说过一回,也知两位嫂嫂心诚,却不是不想烦客,着实是婆子们来得早,早领了命去了。”
刘氏和叶氏相看一眼,只当自己是真的来迟了,竟没见着她管事。天也近午,怕撞上了傅恒回来用饭,只好相辞着出了院子。
这天下午歇过午觉,两人携手来得倒早,却听婉容说徐明薇已经往房师傅院子去了,说是先生身子不好,叫秋老虎给煞着了,想来也是无心理事,叶氏和刘氏只好又折返回家。
威宝看了一天热闹下来,心里却是不解,偷偷拉了婉容避到一边问,“不过是来两个做客的,怎地我看奶奶心里不大愿意搭理她们,想了法子避开来呢?”
婉容心里好笑,难为这个呆子也能瞧出几分主子的心意了,慢声解释道,“你当她们两个真是来做客相帮的?婆子们回事的时候,有这么两个人在边上听了,往回传递消息是一件,说到家里用度的时候,一个说少,一个说自己也缺,奶奶这么个新来的,还能厚了脸皮回绝了?这就跟穷亲戚上门来打秋风一般,只不过一个文着来,还斯文些要点脸,你不给她们搭了架子,人家也开不了那个口;一个呢,是真破罐子破摔,上门不牵些东西回去,叫人知道了,主人家也没脸。如今,你可明白了?”
威宝心想这开口要点东西,又能要去多少,倒是防得心累。
婉容拿指头戳了她脑袋,笑道,“像你这样手大脚大,十个指头并拢了也要漏出些缝来的,想必一时还是理会不得。你但这样想吧,你手头上能有多少银子叫人算计的,咱奶奶手上又有多少?一回生,二回熟,奶奶烂性儿的名声传了出去,日后便有多少来伸手的?这事情只可早早堵得没路走了,才不见后头来照模样画饼。”
威宝心道,乖乖,竟有这么些文章在里头。这些个斯文人,果真像师傅说的,软刀子杀人,也不叫人一个痛快的。要不是有婉容做解,她便是从头看到尾,也看不出这里头的文章,不知皮里春秋哩。
接下来几天叶氏和刘氏再来,徐明薇不是拉了她们抹花牌,就是闲坐了嗑瓜子吃果儿,全没一次叫她们撞上婆子秉事的。两人便知是遇上了高手,碰了几回软钉子,也要着脸儿不肯再去了。倒把焦氏气的,见天儿就骂她们两个不争气,连徐明薇分毫本事没都。
二房与徐明薇这些个事儿,除了三房看得乐呵呵的,肚里险些笑炸气,却还有个好事的薛婆子,将首尾学了个干净,只当笑话说与王氏听。王氏一边笑得抹泪,一边也是暗自惊叹,有这般本事,当初她这儿媳妇原也是扮猪吃老虎,只瞒着她哩。
到底是时过境迁,再者三番两次的也是她那不懂事的女儿先寻了衅,想来徐明薇也是放手了几回,并不肯与她真计较了而已。如此王氏越发喜爱起她来,有手段不说,难得还是个能容人的,且看恒哥儿和她日后的造化罢。
却说傅恒避了几日二房的两个弟妹,到后头总算是走脱了,对着徐明薇感慨道,“你这法子也是累人,还不如我日日待在家中,她们来个几回不凑巧也就没脸来了。”
徐明薇与他剥了颗葡萄,仔细送进了嘴里,才笑道,“你也是这会儿放个马后炮,真叫你在家里坐一日,只怕也是坐不住的。见了两位弟妹,到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更羞些。”
傅恒笑着摇了扇子,再不作二话。一时倒有信使来,说是有琉璃姑娘使给大少奶奶的信,门房也知道如今当家的隐隐要换了山头,自然不敢怠慢,及早送了进来。
傅恒心里还奇,当是她幼时哪儿交的朋友。徐明薇却是喜得跳将起来,一把夺过了信,连着招呼一声都忘了,还是婉容上前补全的礼,好生将那送信的给送了出门。
傅恒看她一会儿惊,一会儿喜的,怪道,“到底是哪家来的信,也叫你激动成这样。”
徐明薇却不理他,自己坐在窗前先看了个开头,知她一切都好,船已经行至瓜洲,不久便向着洛水去,自六月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半来。
傅恒自讨了个没趣,也不甘心作罢,静悄悄地凑到她身后,一把将信给夺过来看了,一眼便认出了上头的字迹,原来着琉璃姑娘,便是他家的表姑娘练秋白。
徐明薇连忙将信抢了回来,嗔道,“署了琉璃的便只是给我写的。你要看信啊,上前头娘的院子去,准也来了信报平安的。”
傅恒听了也就撂开手,扔下一句,“也罢,不看了你们女孩儿的私密话。”
果真上前头院子去了。
徐明薇却是没说错,王氏正得了练秋白寄回的信,让薛婆子读了与她听。主仆两个都是读书不多,也只勉强认识些字的,况且上了岁数了,看着这蝇头小字便有些吃力,眼睛不堪用罢了。
王氏一听见傅恒来,连忙笑着招进来,说道,“我的儿,快些与你娘读了这信,却是你表妹寄回来的,看看这上头都说了些什么。”
傅恒接过信来,一行一行仔细读了,却是一路平安,见着了不少有趣的人和事,写来纸上,也教人能读出她心里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