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 风华亭宴客(上)
不等她问,其他府上的姑娘们也都注意到了摆在风华亭里的这座西洋钟,一时都聚集到了钟的前头饶有兴致地看起了稀奇。
左悠竹低声问她姐姐,“上头刻着的都是些什么呀?”
左悠兰摇头,她是也第一次见着这南洋来的东西。
周冉星伸手去摸那琉璃做的透明表盘,忍不住叹道,“外头一小颗珠子都卖得极贵,这么大一块,还做得这样透亮,又要多少银子!”
杨瑾希只凝神看了那三根指针在走,并未说话。
徐明兰却是好奇地看了钟座下头,问道,“宁慧姐姐,那小鸟得从哪里出来呢?”
傅宁慧看着众人稀奇的模样,捂嘴笑道,“诸位妹妹们看来,这走得最快的叫秒针,走过一圈,这根分钟便会往前走一分钟,等分钟走过一圈,这跟最短的时针就会往前走一个小时,也就是我们的半个时辰。从这最顶上的十二开始走——也就是夜里的子时,走完一圈再回到十二,就是正午了。过了正午再走一圈,便又是夜里的子时了。”
她指着钟面朝大家细细说道,又将钟面上的罗马数字所对应的时间又详细说了一遍,把几个小姑娘都听晕了。
徐明兰嫌弃道,“楞的麻烦,还是我们的计时法子简单哩。”
周冉星说道,“这时间细到分秒,又有什么用处?看得人眼花哩。”
徐明梅道,“这西洋钟有趣是有趣,只可惜太过笨重,又不能带着到处走,想知道时间还得特意回来看一眼,耽搁事情哩。”
练秋白这时才由着丫头们包得严严实实地来了,听到众人的议论声,笑道,“正是因为如此,姑父才让人把这钟放在这处闲置着,表姐们在院子里练身的时候也好知道时间哩。”
傅宁慧也笑道,“正是如此,有时候姐妹几个在亭里歇午觉,起了便知是什么时候了,也是好的。”
杨瑾希淡声道,“听说南洋那边除了这座钟,还有能戴在脖子上的怀表,走到哪里都能看时间,只是价格贵得离谱,少有人能用得上的。”
徐明薇听众人议论了个一圈,心想难道是瑞士的钟表吗?她当初上学的时候别说历史课上没教过这些,便是教过,这么多年也早就还给老师了。
“姐妹们,可巧,这分针正走到五十多哩,不一会就到整点了,明兰妹妹刚刚问的小鸟藏在哪里,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众人于是都屏息以待,一张张小脸上俱是一样的既紧张又期待的表情,看得徐明薇心里一阵好笑,最是天真浪漫的年纪,才会对这些小事抱着如此的赤子之心啊。
薛婆婆正带着傅家的丫头们上果盘,看着这群鲜嫩的小姑娘们凑在一块等钟鸣,眼里带起慈爱,仿佛看自家小辈的样子。回头见丫头们都已经摆好了果盘,才凑到傅宁慧耳边说了一句,“姑娘,太太问您厨房今天有庄子上送来的新鲜鹿肉,可要烤了吃?”
傅宁慧点点头,回头嘱咐道,“但挑了最嫩的部分,宏庆楼的席面也照样上来,问问太太家里适合女儿喝的胭脂粉还有没有,但有的,都那将过来,配了鹿肉,还是要有酒才好哩。”
薛婆婆笑着劝道,“姑娘们都还小,不似我们家的一岁就能喝哩,大姑娘还是要悠着点,莫让人回不了家。”
傅宁慧笑着推她走,还没回头,便听得那西洋钟叮咚着响了一声,接着便是熟悉的布谷鸟报时的叫声,因着是早上十一点了,鸟儿叫了十一下才又缩了回去。
左家两姐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精致的小鸟,身上的羽毛似乎都是用真的鸟羽做的哩。
徐明薇见她们两个瞪着溜圆的眼睛,只专注盯着报时鸟瞧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在左悠竹脸上捏了一把,后者竟完全没察觉到,眼都不斜一下。
她正心里发笑,忽然间眼前就伸过另一只手,也在左悠竹脸上捏了一把。
左悠竹这次终于有反应了,表情略显滞楞地回头看是谁,却见徐明薇和傅宁慧两个莫名笑做了一团。
左悠竹先是小脸一红,见她们笑得快喘不过气来了,才轻声问道,“宁慧姐姐,明薇姐姐,你们到底在笑什么?”
她不问还好,徐明薇和傅宁慧也差不多要笑停了。被她一愣,越发停不下来,惹得一众姐妹们都朝着她们看来。
练秋白是唯一一个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看明白了的,捂嘴笑了几声,才对着众人将原委给说了。左悠竹脸上愈发烧红,害羞地躲到了左悠兰的身后,过了一会儿才从后面露出半张脸来,嗔怨道,“姐姐们欺负人,好没道理。”
众人越发笑得大声。幸而这时薛婆婆带了人去而复返,便是要开了宴。傅宁慧领着众人各自落了座,不一时便有丫鬟上前,执了酒壶,将众人桌上的玉色小杯子给倒了个半满。
另有丫鬟们低眉顺目,将傅家备下的菜按着先后上了。为首的是一盘冷盘,玫瑰醉鸡,骨头俱以去得干净,切成了适口的小块,又是用了秘制的玫瑰酱调味过的,正适合姑娘们食用,既可口,又不显得吃相粗鲁。
杨瑾希尝过一块,便对着傅宁慧问道,“是宏庆楼的于师傅吧,听祖父说,这几年都极少看到他出来做菜了。”
请客要的便是杨瑾希这样失货的客人。主家不必张扬,她自己心中明了。
傅宁慧笑道,“瑾希妹妹好刁的嘴儿,正是宏庆楼的于师傅哩,家父与于师傅有过一面之缘,中间也有些曲折,多少积下些面子情,才有幸能请得动他亲自动手整治这一桌席面哩。”
徐明兰前头是吃过宏庆楼的席面的,却并没尝出有什么不同,将信将疑地又夹了一块,在唇齿间细细品了,末了也只能叹一声自己没长了一副杨瑾希的舌头,是谁做得一点也吃不出什么不同来。
徐明梅开怀笑道,“今日跟着七妹妹来做客真是赚了,宏庆楼的于师傅我也听说过哩,母亲曾出了三倍的价钱要他来府上做一桌家宴,于师傅也不肯来,只肯让手下的徒弟来了。”
左悠竹惊讶道,“怎地一个厨子也这样的威风,好大的架子哩。”
周冉星撇嘴道,“可不是!按我说就该让人押着他来府上做了菜,这臭脾气也就惯不出来了。”
杨瑾希闻言皱眉,既不愿意与周冉星争吵,也不愿意听她们这般诋毁蔑视于师傅。要知道在京城的美食圈里,于师傅那是顶有份量的一个人物,光是那一本《于家私房菜谱》,不藏私地将多年的治锅心得都记载其中,便教人佩服。
正巧第二道冷盘这时也上来了,却是方方正正的一小块冬瓜。徐明梅不解地用筷子夹起来看了底下,仍是光光的,并不见其他。
杨瑾希便解释道,“这是蜜汁方块,于师傅的独家拿手菜,别看只这一块冬瓜,准备起来都要好些时候哩。”
众人听她这样说,都忍不住好奇夹起来看了,轻咬了一小口。那冬瓜烧得极熟,入口便化了,先时吃着觉得满口都是肉香和蜜汁的甜味,后味才渐渐上来冬瓜的清香味道,做得十分爽口,又回味悠长。
“果然称得上是独门手艺。”徐明薇叹道,见徐明梅十分喜欢,便将自己剩下的半块也递了过去。
徐明梅笑着接过,并不嫌弃是她吃过的。这一幕落在徐明兰眼里,喉间闷着一声冷哼,嫌她们丢人地转过了脸。
练秋白离她们近,就坐在徐明薇的边上,见状,也让静妍把那碟子蜜汁方块给递了过来,笑道,“姐姐要是不嫌弃地话就替我用了吧,因着在吃药许多东西都不敢吃哩。”
徐明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吃过一块半的蜜汁方块,她其实已经过了瘾头,毕竟家里自小都是这样教着的,再好的东西,也不能用得过度了。但一看见练秋白那苍白的脸色和单薄的身子,徐明梅就不忍心拒了她的好意,便笑着接过了。
傅宁慧只眼留意着表妹这边的情况,心里对徐明梅倒多了几分好感。虽说她母亲是商户出身的,教养却是不错,比徐家五姑娘心底敞亮多了。
这边还在继续上菜,外头院子里仆役们已经将烤鹿肉的架子摆好了,便让人来请。
吃鹿肉就讲究一个新鲜,公子小姐们平日里吃这个更是讲究一个意图,必须得自己亲手烤了才有意思。
傅宁慧便回头招呼众人道,“今日难得有庄子上刚巧送了来,众位姐妹们拿了银刀与我一起去外头烤吧,配上我家的胭脂醉,才是绝味哩。”
先时丫鬟们斟的酒大家都没喝过一口,徐明薇心想难怪做主家的傅宁慧并不着急劝,原来是为着后头的鹿肉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