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轻蔑地说，她也是个女人
为了庆祝肥皂作坊隆重开工，在这天傍晚，谭玉秀慷慨地请女工们、自己的亲朋好友一起吃晚饭。
她是有钱的，提前预定了一头猪，又去河里捞了鱼虾，再找聚福楼的大厨做菜，大家开开心心热热闹闹，吃到天色黑透才散场。
不多的剩饭剩菜谭玉秀让大家打包带走，杯盘碗筷和桌椅全是借聚福楼的，当然是聚福楼的伙计收拾。
身为聚福楼的女老板，兼谭玉秀的合作伙伴，孟晓玲有幸和谭玉秀一桌吃饭。
在吃饭前，她私底下问谭玉秀：“你怎么请女工们来吃饭，不请盖房子的匠人来吃饭？”
“我给了匠人工钱，干嘛还要请吃饭？”谭玉秀问。
“你也给了女工工钱啊。”孟晓玲小声说，“那些匠人没吃到饭，不高兴，以后你找他们盖房子，他们暗地里使坏怎么办？”
“打呗，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脾气不好，骗我的后果很严重。”谭玉秀理所当然地说，“会飞的人难找，会盖房子的人多的是。”
孟晓玲能得到聚福楼正是获益于谭玉秀的坏脾气，她对谭玉秀这厉害靠山的脾气没有意见，只是觉得谭玉秀不会做人：
“其实你请匠人们吃一顿饭也用不了多少钱。
“像今天这样，一头猪、几十斤鱼虾，你多煮几锅饭，多做几个青菜豆腐之类的素菜，大家吃饱了，就是很好的一顿饭了。
“别人请客吃饭，别说肉和鱼，就算是一桌子素菜、大米饭任吃的都少。
“大多是几个素菜和一碗汤比米多的稀粥，甚至连稀粥都没有，就一个小红薯。”
现代上个世纪的六七十年代，人们尚未做到全部吃饱穿暖，何况生产力严重落后现代的古代。
如孟晓玲说的宴席，谭玉秀自是知道的。
她也能做一个面面俱到的圆滑人，让很多人满意。
但是她不想讨好所有人，她就喜欢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觉得我处事不公。”谭玉秀说出了孟晓玲的想法，“你没有想过，为什么男人能堂堂正正地赚走我的钱，我却连收女人做女工都被很多男人骂。”
没错，哪怕谭玉秀凶名远扬，也有人不满她只招收女工，不要男人进肥皂作坊做工。
女人怎么能抛头露面做工？
九百文一个月的好工作只配男人来干，女人没资格，不配！
他们悄悄地骂，不敢被谭玉秀知道。
也有的人不敢骂谭玉秀，骂那些想做工的女人：
“知道么？女人的本分就是在家煮饭做菜，不是像男人一样做工赚钱！”
“蠢货，谭二娘子只要女人做工，不要男人做工，她要你们这些笨女人干的是什么活你们猜不到？”
“天天出门，你是不甘寂寞，想偷偷地搞野男人吧？”
“穷得没饭吃的女人，才会出来做工！”
“哼，你出门做工，以后你被男人欺负，是你自找罪受，活该！好女人在家里相夫教子，哪里会遇到清白被玷污这种事？不要脸的坏女人倒是不怕清白被玷污，指不定看男人欺负她，她嘴上喊不要，心里美滋滋呢！”
耳聪目明如谭玉秀，岂会听不到人们的议论？
她全都知道。
她非常不高兴。
偏偏这个时代的人保守封建，无论男女，很多人都认为女人不应该出门做工。
如张欣悦那样假扮男子做工的女人，是少数中的极少数；如杂货铺女老板那样做生意的女人，也是少数中的极少数。
多数女人在家煮饭做菜，还要像男人一样耕田种地，仅有的几个赚钱渠道，不是织布就是绣花，就连拿萝卜、酸菜等农产品去镇上卖的都少。
是的，乡下女人是要耕田种地的，没法不耕田不种地，她们任劳任怨如老黄牛。
然而古代诗人难得创作一首《悯农》，也是“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农妇不在诗人的怜悯范围内。
仿佛所有粮食都是男人耕种的。
可谭玉秀穿越前，她在网上看到农业相关的统计数据，全地球超过60的粮食是女人耕种并收获的。
穿越后，谭玉秀看到务农的古代人也是男女参半，女人嫌弃耕田种地苦哈哈不想干的事情非常少，倒是男人想方设法偷懒的事常见得很。
生而为女，谭玉秀当然要给女人赚钱的机会，提高女人的地位。
否则她就算掌握权势，成为古代最尊贵的女人，男人们也会在提到她时暧昧一笑：
“那个有权有势的女人？
“女人怎么可能凭本事得到权势，肯定是傻男人给她的！
“她把傻男人睡服，傻男人当然要给她一点好处。
“她是靠着睡上位的，没什么了不起！
“我要是女人，我也能睡男人上位，嘿嘿嘿……”
闲话不多说，孟晓玲听了谭玉秀的话，脸上露出羞愧的神色。
谭玉秀都能知道的议论，她当然是听过的。
她觉得那些议论非常难听，觉得谭玉秀不擅长做人——
如果谭玉秀招男人干活，男人们怎会骂谭玉秀？
看在九百文一个月的工钱上，男人们会说谭玉秀是个大好人，有良心，绝不会怀疑她招收男人不要女人是不是想开相公（男伎）馆。
是啊，为什么男人能理直气壮地夺取聚福楼，她孟晓玲想要聚福楼却被嘲笑？被甄家和孟家不约而同地逐出宗族？被骂没良心，被诬蔑勾结谭玉秀和仙来楼谋害甄胖子、王壮？
为什么这个世界不允许女人做工，不允许女人做酒楼老板？
不甘心的、愤怒情绪在孟晓玲心里涌动，她理解谭玉秀，为过去的自己认为谭玉秀不会做人而感到脸红羞臊。
谭玉秀确实不会做人。
她擅长的是做女人。
只不过，人们往往称赞会做人的人，极力贬斥、诬蔑做女人的女人。
他们厌恶谭玉秀这样凶悍霸道的、对女人好的女人，厌恶所有像她孟晓玲这样想要财富的女人，他们喜欢的是好女人——
老黄牛一样任劳任怨的，永远无私奉献、贤良淑惠、温柔体贴、善良大方的，永远为男人着想的、对男人好的，像他们一样厌恶且贬斥谭玉秀、孟晓玲的好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