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孩子不会撒谎
“除了你自己，谁知道你有没有撒谎？”
谭玉秀似笑非笑，慢条斯理地：
“你能拿里正的名声来证明你没有撒谎，我也可以拿王氏的名声来证明你撒谎。
“王氏那么蛮横那么泼，大家见了她都不敢近，生怕被她缠上。
“王氏流鼻血和我没关系，她赖我，大家看到了也听到了。她儿子摔进沟里也跟我没关系，她赖我，大家没看到。
“可大家不妨动脑筋想一想，我一个被逐出家门的女人，独自抚养两个孩子，无依无靠，最怕的是沾麻烦。
“你们说，我做得出把王氏的儿子推进沟里这种事吗？
“我做不出。
“我的胆子很小的，比绿豆芝麻还小，我是真的害怕王氏这种人。不过，我最害怕的人还是她的儿子，自己栽进沟里受了伤，我就算路过这里，也逃不掉害他的嫌疑。
“谁让我是大人，他是个小孩呢？
“从今往后我见到别人的孩子，就该躲着走，免得惹麻烦上身，还连累杜嫂嫂、张婆婆等无辜人，真是罪过。”
大家发笑：
“谭二娘说话真有趣，听起来也有道理。”
“她确实不傻。”
“镇上的人说谭二娘有福气，旺不了自己，专旺别人。”
“龙大公子见了她，马上病好了！”
气氛变得轻松，大家对谭玉秀的好感增加了，这不是王氏愿意看到的画面，也不是慕容翠愿意看到的。
王氏泼，大家不爱听她说话，于是慕容翠扬声质问：“谭二娘，你是什么意思？你没有撒谎，那就是我撒谎欺骗大家？”
“不要问我。”谭玉秀道，“你撒不撒谎，你最清楚了。”
“我没有撒谎！”慕容翠涨红了脸，气愤地道，“你就是推了狗蛋一把，害他摔进沟里！你欺负王氏名声差，要她有苦说不出，你最恶毒了！”
有苦说不出的滋味，慕容翠懂。
她太懂了。
明明谭玉秀打晕她男人吴病，明明公爹吴一天相信这件事，却要她和吴病声称谭玉秀没有打晕吴病。
慕容翠委屈，非常委屈。
她要让大家看清楚谭玉秀的真面目！
“若你说我恶毒，我便是个恶毒之人，那么……”谭玉秀弯唇，从容不迫地说，“我说我长了一双翅膀，我能立刻长翅膀飞上天吗？”
“哈哈哈……”
人们的笑声响成一片。
生活苦闷，大家喜欢有趣的人，纷纷为她说话，有的猜测王氏暗中给了慕容翠好处，有的说慕容翠记恨她男人对谭二娘念念不忘。
“他念个鬼。”杜秋娘不屑，“玉秀住茅屋，吴病从来没去看过！他家在茅屋附近有田地的，吴病连田地都不去，他恨玉秀还差不多！”
“甭提吴病了，咱说说这狗蛋是怎么摔进沟里的。他是人，谭二娘推他，他会躲会叫，王氏也不是根木头……”
认真看热闹的观众认真分析，人们的注意力忽然转移了：
“狗蛋是个臭小子！昨天我洗衣服，他撞我，害我摔在湿漉漉的地上！”
“他前天拔了我菜地的菜！”
“上个月他打翻了我晾晒的豆子！”
“去年我侄女被他推倒，额头上留下一道疤痕……”
诉苦声不绝于耳，大家一致指责狗蛋，要求王氏和杨自强管教他。
王氏的鼻血勉强止住，大儿子惨遭大家评判，她如何能认？张开嘴巴就哔哔叭叭地跟大家争吵，奈何她一张嘴说不过十几张嘴，说话声迅速被淹没。
杜秋娘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谭玉秀孩子在家里，不耐烦，正要找个间隙说话，好了结狗蛋摔进沟里一事，属乌龟的里正吴一天被请来主持公道。他仿佛是个官老爷，腆着凸出的肥肚腩，浑身充满爹味：
“几十个人聚在这里干嘛？都不用干活？”
众人七嘴八舌地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里正吴一天看狗蛋的伤，这孩子在抽噎着，泪水糊得脏兮兮的脸更脏了，身上还有跳蚤，吴一天不敢离他太近。
“不是什么大伤。”吴一天说，“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
狗蛋怕他，不敢哭了。
王氏不怕他，喊道：“里正！你可得给我们母子主持公道……”
吴一天呵斥道：“你住嘴。”
他转头询问谭玉秀和杜秋娘，又询问被骂成“老眼昏花”、“老糊涂”的张婆婆，最后询问慕容翠。
包括张婆婆在内，几个当事人坚持原话，分成两拨，围观群众有的站队有的不站。
站谭玉秀等于认为慕容翠撒谎，慕容翠是里正的儿媳妇，得罪慕容翠是不是得罪里正？
莫看里正是乡间小吏，他离大家最近，大家敬畏他更胜于敬畏皇帝。
“这件事……”
吴一天的语速缓慢得像个官：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相信你们都没有对我撒谎。
“谭二娘有没有推狗蛋呢？
“她推了，也没推。
“比如一个人摔倒了，我伸手拉他，可是他被拉到一半又摔倒了。看到全过程的人知道我没有推倒他，只看到他摔倒的人，会以为我推他……
“狗蛋摔进沟里，谭二娘要负一半的责任——”
他要解释谭玉秀为何负一半责任，谭玉秀打断了他：“里正，我有句话要说。”
没有人喜欢说话被打断，吴一天对谭玉秀的好感度再次下降了一大截，表面上和蔼可亲地说：“你讲。”
谭玉秀走向站起来的狗蛋，说：“为什么不问狗蛋，我有没有推他呢？”她蹲下来与狗蛋平视，“小孩子不会撒谎，我相信狗蛋。”
“好啊！”遗憾不能让谭玉秀负全责的王氏，瞬间欢天喜地地叫道，“狗蛋不会撒谎！里正，快问我儿子！他被谭二娘推得摔进沟里，谭二娘得听到他亲口指责才肯认！”
她生的儿子，她能不熟悉吗？
狗蛋一定会说“实”话！
谭玉秀自取其辱，王氏快乐得想唱歌。
杜秋娘拉住谭玉秀：“别信他，他会撒谎！”
谭玉秀固执地道：“孩子是纯真的，我相信孩子。”
慕容翠乐得见谭玉秀栽跟头，撺掇里正：“问一句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