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青龙岗上有人家
修行多枯燥，清净亦无为。
老道士不在苍松观，三名弟子再无任何管束，就如同脱缰的野马。
大弟子明旭心向奇门异术，为了炼制一种叫作“发丘印”的法宝，孤身钻进了道观杂物间，开始深居简出，就此闭门捣鼓了起来。
而二弟子皇甫顺钧心痒难耐，期间数次潜入老道的静室，想要搜寻出那本被没收的《弄玉十八摸》。
可每次都垂头丧气地无果而回，大为遗憾之余，甚至以为“宝贝书籍”已经被销毁，为此难受了好几日。
至于三弟子张九灵，除了“三个饱两个倒”之外，整天就是抱着一块形似枕头的破石头发呆，而且嘴里还不断地喊着“睡神睡神”。
往后的日子里，三人亦复如是，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凛冬已至，大雪更胜以往，从一开始的飘絮漫天，逐渐变为了大如鹅毛，方圆百里内开始积雪成丘，漫长的冬季里，一场雪灾悄然落下。
这个冬天，对于贫苦老百姓而言，注定很难熬过。
齐云山脚，静卧着一个叫“青龙岗”的小村庄，里面居住着上百户人家，他们大多以耕田种地为生，眼下正遭受雪灾袭击。
村口处，一间低矮茅屋，完全被白雪覆盖，呼啸寒风顺着开裂的泥墙往里直灌，让人忍不住为之揪心。
茅屋里居住着一家五口，此刻都蜷缩在炕头上取暖。
一名碧玉年华的女子，从泛黄的碎棉被里爬了出来。
女子穿着单衣、赤着双脚，伸手往床榻上，一位老人的额头摸去，然后焦急地朝着里屋呼喊：“爹、娘，奶奶冷得直打摆，怎么办啊？”
“知道了。”
里屋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而后便再无下文，只剩下女子一个人在外面急得团团转，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该死的雪灾，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啊？
他们家的粮食就快吃完，提前准备的柴禾也已经告罄，年迈的祖母却在此时，不幸染上了寒疾。
大雪封山，无法外出，一家人窝在屋子里，偏偏父母对奶奶的病情还漠不关心，真不知道是因为没办法，还是故意为之。
心思玲珑的女子自然知道父母打的什么主意。
但这家里最疼爱她的，就是年迈的祖母了，让她如何忍心看着老人冻毙于严寒？
“你们都不管是吧？好！我管！”女子穿上布鞋，披着一件漏风的棉袄，独自摔门而出，冒着风雪朝村里土郎中的家走去。
这时，一个披散着头发的消瘦女人走了出来，瞥了一眼炕上的老人，再确认女子已经跑出家门，于是朝着里屋喊道：“当家的，翠儿这妮子还真出去了。”
“随她去吧，大冷的天，要不了多久那死丫头就会回来的。”陈设简单的茅屋，响起了中年男人冷漠无情的声音。
紧接着，夫妻俩的注意力，全都放到了“喊冷喊饿”的不懂事的稚子身上。
而置身于白茫雪地里的女子，深一脚浅一脚的，终于来到了村里的土郎中家，她拍了很久的门，才得到了里面的回应。
“谁啊？”声音略显苍老。
隔着房门，女子答道：“黄伯，是我啊，老田家的翠儿。”
“原来是田家的妮子，怎么了，有事？”
黄姓郎中丝毫没有开门迎人的意思，说不定因为畏惧寒冷，现在都还卧在炕上的。
田翠儿说道：“我奶奶前两天染上了风寒，现在都还在打摆子，请黄伯出手诊治。”
过了有小半盏茶时间，黄姓郎中才无奈回道：“回去吧妮子，今年的雪灾不同以往，村里的很多老人都染上了风寒，大伯我只是个半吊子郎中，说实话对这病也没法子医治啊。”
寒风呼啸，冻得门外的田翠儿脸颊通红。
跺着脚御寒的同时，女子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黄伯放心，只是请您去看一看，顺便给抓点药就成了，翠儿平时挑柴禾到市集上去卖，也攒下了几个铜板，只要黄伯肯帮这个忙，就全都孝敬给您了。”
一说到“孔方兄”，里面才响起了抽屉翻箱的声音，随着门栓被拉开，黄姓郎中轻启房门，将一包草药丢到了女子的怀里：“三碗水熬成一碗，分三次服下，能不能好就看天意了。”
“谢谢，谢谢黄伯。”田翠儿连忙感谢。
看着土郎中伸出的手掌，女子虽然心里颇为不舍，但还是从腰间取出了五枚铜钱，然后全放到了郎中的手里。
冒着风雪，田翠儿又返回了家中，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她按照郎中的嘱咐生火熬药，小心地端给了老人服用。
可两天过去了，老人的身体就是不见好转，急得女子的眼里直泛泪花。
“哼，死丫头！没想到你胆子挺肥，竟敢骗老子说草药是山里挖来的，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胆子藏私房钱，明年看老子不把你卖进城里给人当丫鬟，真是个作贱的赔钱玩意！”中年男人的训斥声，吓得田翠儿连连后退。
男人越想越气，对着田翠儿的脸颊，作势就要抬手打去的时候，病榻上的老人挣扎着起身，伸出干枯的手臂，拉住女子护在怀中。
男人见此情形，冷哼了一声，这才就此作罢。
往后的几天里，这一家人继续卧炕取暖，而老人的身体却病入膏肓，已然气若悬丝。
想起年迈祖母的慈祥模样，不甘心的田翠儿，又偷溜出家门去找土郎中。
敲门的声音更胜上次。
土郎中半开着门，不耐道：“怎么又是你这妮子。”
“奶奶的病还没好，请黄伯再抓副药。”
“既然上次那副药也没能治好，那我就没法子了妮子。”
“求黄伯救救我奶奶！”田翠儿急哭了眼，一个劲地哀求。
土郎中摊了摊手，叹道：“就凭我这半吊子的医术，自然是没法子的，但如果是城里的郎中，说不定真的可以药到病除，只不过诊费可不是你这妮子能承担的，而且我们青龙岗距离那定南城太远了，仅是一去一来就要折腾上不少时间，你奶奶可能也等不了这么久啊。”
田翠儿彻底怔住了，喃喃道：“一定还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的”
看着呆立原地的女子，土郎中动了恻隐之心，倒不好立即闭门谢客。
但过得片刻，土郎中轻咦了一声，说道：“说不定还有个法子，只不过就要碰碰运气了。”
“黄伯快说。”田翠儿明眸一亮。
“妮子，你莫非忘了青龙岗的上面，还有一座齐云山？传说那里面可是住着神仙的，前几个月村里不是还有人看到一位仙人从山里飞出来？”黄姓郎中郑重说道，
“如果你能求来山上的神仙相助，那你奶奶的病也就不算是什么问题了，而且说不定神仙老爷还能帮咱们青龙岗渡过这场雪灾。”
田翠儿螓首低眉，若有所思。
“但话又说回来，神仙哪是那么好见的，头几年咱们青龙岗也有些人想求见神仙老爷，可结果都在山里迷路，想来啊定是神仙老爷不愿被打扰呢。”黄姓郎中自顾自说着。
可等他抬头时，却发现眼前的女子踩着深厚积雪，转身就此离开。
寒风乍起，土郎中还以为田翠儿已经知难而退，所以不自觉地缩了缩肩，嘀咕了一句“这大冷的天，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随后立刻关上了房门。
半炷香后，身穿碎花棉袄的女子疾步而行，一头扎进了风雪之中，沿着云雾缭绕的齐云山卖力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