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沈冥在原地站了许久,眼底的亮光一点一点熄灭,直至一片死寂,再无半分颜色。
他来到铜镜前,看着镜中未被黑色面具罩住的那右半张脸,眼底的死寂才慢慢添了一抹柔和。
又想起那一日在南阳侯府的房顶,少女的灵动俏皮,他的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小小的弧度,幽暗冰冷的心底也生出了一丝暖意。
那是活着的,会闹会笑的南星啊!
是他最最疼爱的妹妹。
这一世,就算是拼了他这条残命,他也要保护好她,绝不会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可他在看到铜镜中的人竟露出了笑意时,顿时又恼了。
“沈北月,你有什么资格笑!!!”
他猛地抬起手,一个用力就掀掉了那半张黑色面具。
随着玄铁面具当啷落地的声音,镜中人已是半人半鬼的模样。
半边脸面目全非的男人喉中溢出一丝冷笑。
“这才是你啊,沈北月!”
“你犯下的罪孽,不可饶恕”
男人双眸通红,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滚过沟壑纵深的脸颊,又没入了衣领里。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从房中出来时,又变成了半边脸戴着黑色面具的,不苟言笑的丞相大人。
除了眼睛有些微微泛红,与平日里已经别无两样。
他亲自去了衡水城里的醉心斋,又排了一个时辰的队,买了一大盒糕点和一壶甜酒,便坐着马车去了城外三十里的绿荫山谷。
马车在谷外停下,他下了马车,一手提着糕点盒子,一手提着酒壶,徒步向谷内走去。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看到了一座幽静雅致的小庭院。
木门是虚掩着的,沈冥轻叩了三下门。
“婶婶,您在家吗?”
片刻后,院中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一道惊喜的声音:“冥小子来啦?”
木门被从里面拉开,露出了一张慈爱的笑脸。
笑脸的主人头发已经花白了,只用一根木簪一丝不苟的盘在头上,即使只穿一身简单的粗布麻衣,却依然掩盖不了那一身矜贵的气质。
老妇人一见来人手里拎着的东西,顿时笑容更大了,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她伸手接过糕点盒子和酒壶,笑眯眯让开身子:“你这孩子就是孝顺,知道老身好这一口,回回来都不忘给老身买。”
领着人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道:“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来的时候可以直接把马车赶到院子门口,你偏不听!又走了半个时辰吧?”
沈冥跟在老妇人后面慢步走着,老实回答:“左右不过几步路而已,不碍事。”
“再说了,您一向喜欢清静,马车进来谷里,岂不是扰您心情了?那多不合算。”
老妇人瞪了他一眼:“就你嘴贫,不过一辆马车而已,怎么就扰到老身了?”
沈冥却只是笑笑,不再答话。
老妇人也并未执着于此,将男人带到屋内椅子上坐下。
又将糕点盒子和酒壶顺手放在小桌上,揭开糕点盒子的盖子,迫不及待拿了一块桂花糕就咬了一口。
然后便享受的眯起了眼。
“若不是你当年买了这糕点和甜酒给老身,老身还不知世间竟有如此美味。”
“只吃了一回,便爱上了。”
“哎我说冥小子,你当年怎知老身会喜欢这等甜食的?老身以前可从不吃甜食”
男人垂下眸子,掩住眸底的悲色,半晌才答道:“那时无意路过醉心斋,看到那么多人排队,想来里头的糕点定是好吃的,便想着买给您尝尝。”
上一世,他不知自己为何对一家糕点铺子,竟会有亲近之感,只看到那铺面,便心生好感。
后来他知道原因了,他之所以明明不喜欢甜食,却每回路过醉心斋,就没来由的想进去买糕点和甜酒。
是因为那是他妹妹最喜欢的吃食。
可那时,为时已晚,她已经永远的睡着了,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冥小子!”
“冥小子?想什么呢?”
沈冥回过神来,就见老妇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
“哦,我想起我这次去北越京城,见到沈南墙老神医了。”
他趁着老妇人愣怔的功夫,大袖遮面,迅速将眼角漫出的湿意拭去。
老妇人只愣了一小会儿,便翻了个白眼:“那老东西还活着吗?”
沈冥一愣,一脸凝重,点点头又摇摇头:“活着,但情况好像不太好”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吧嗒一声。
老妇人手里的糕点掉了。
“我就说他离了我就好不了吧,非不信邪!”
“这下好了吧,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活该!”
“叫他瞧不上我的毒术!该他病了没人管!!!”
老妇人将桌子拍得砰砰响,大骂一通,将糕点盒子都震得掉在了地上。
只是骂着骂着,就忽然又红了眼眶,安静了下来。
“他病得严重吗?”
沈冥叹了口气:“婶婶既然放心不下,为何不亲自去看看他呢?”
老妇人别过脸去:“老身与那老东西约定过,今生今世,老死不相往来。”
沈冥:“那您以前还说绝不与他同处在一国之内呢!衡水城虽说是北越边境,也仍是北越的城池啊!”
老妇人瞪他一眼:“胡说!衡水城明明是东莱国的地界!”
沈冥:
是啊,不久前才抢来的。
老妇人似有些不好意思,她摆了摆手:“算了,不提那老东西了,扫兴!”
“对了,老身近日将祛疤膏研制出来了!”
老妇人忽然变得高兴起来,眼中熠熠生辉,拉着沈冥就进了内室。
她小心的从柜子里捧出一个小瓷瓶,宝贝一样递给他:“十年了,老身终于可以将你的脸治好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祛疤膏,它有肌肤再生之功效,无论皮肤被损伤成什么样子,这瓶祛疤膏都能治好!”
“相信老身,有了这药膏,不出三个月,你的脸就能还原如初了!”
老妇人显然兴奋极了。
可沈冥却并未伸手去接那瓶药膏。
“婶婶,不用了。”
那张脸是干净纯粹的,可他已经烂到了泥里。
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