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五色肉5
安王在她的两次提醒下终于回过神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清了清嗓子道：“你可知道方才暖阁中出了什么事？”
裴萱露出了一脸茫然的表情：“我们都在偏殿当中，听不真切。”
“但是，”她抬起食指点到下巴侧方，作了个思索神情，慢慢道：“但是方才听水产灶的赵掌事说话，似乎是知道些什么？”
“哦？确有此事？”安王扭头看向一旁的几个灶头，“赵掌事何在？”
赵桂生赶紧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他眉目间有按捺不住的激动，自从安王进来直奔裴萱而来，他那颗七上八下的心就落回了腔子里。
早上准备的时候还不觉得，但是随着换筹子的时候，越来越多的宫人路过他们的彩棚前，直奔裴萱所在的方向，他心里不是不疑惑的。
不是说好了安排那两个厨役去让送肉的人，送来肉质最劣的种猪和老母猪吗，
怎么裴萱还能这么邪门，吸引一群人前去品尝？而且居然还都觉得挺好吃的？
不过他也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理由，毕竟就像自己身后站着德妃娘娘一样，那裴萱的身后，站着的可是皇后娘娘，再加上大着肚子即将临盆的云昭仪和这些日子皇上频频留宿的陈昭仪。
自己尚且有这么多人来送筹子，裴萱那里有人献好倒也正常，管它好不好吃呢，面子上总要做个周全。
一直到方才暖阁中发生骚动，他开始怀疑是裴萱的东西出了问题，被人发现。
再到不是宣召他们，而是安王亲自带人来寻人！
他这会儿十拿九稳就是裴萱的吃食触怒了贵人，那小蹄子居然还敢负隅顽抗，试图把自己拉下水去？！
“安王殿下，小的只是猜测，毕竟今日贵人们行宴，是为了比试小的们的技艺，小的猜测宴席上谁的菜出了差错也不算奇怪。”
裴萱掩住嘴低声惊呼：“赵掌事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明明说只怕是贵人吃了坏东西，熊掌事，您方才也听见了，我说的对吗？”裴萱泫然欲泣的看向熊掌事。
熊掌事一把年纪还从来没被小姑娘这样盯着请求过，八尺壮汉脸上一红，“是、没错，赵掌事确实如此说话。”
安王见自己的直觉被得到了证实，心里相信之意更甚，他牢牢地盯住赵桂生：
“方才，兰婕妤在吃了宫人从裴萱那里换到的食物之后，腹内疼痛，流血不止，现在还不知道龙种保不保得住！你且说说，你怎么知道席上有坏东西？你是否参与其中，与人勾结，想要谋害龙种？！”
安王长得在温厚端方，他也是久居上位之人，此时带着威势逼问赵桂生，赵桂生一时惊慌，软了腿跪倒在地。
“安王殿下，此事小人丝毫不知啊！请安王殿下明察！小人只是在此妄谈一点猜测，绝不知情！小的只是以为今日的吃食上，有人准备的不新鲜不干净了而已！”
他一边喊着，一边指向裴萱：“您方才说了，那吃食是从裴萱那拿的，那可不关我们的事啊！”
裴萱可不等安王细想，她离得又近，如弱柳扶风般晃了晃身子，扶住一旁的墙面，冲着安王楚楚可怜地说道：
“安王殿下，虽说吃食可能与我们猪肉灶有关，但我们的彩棚是在最里面的，从我们那里将餐食带走后，这一路上若是有人做手脚，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宿主，你的戏太过了，再这么下去，我觉得秦总管可能想要戳穿你了。】
系统不紧不慢的提示道。
裴萱假装害怕的扭头歪向一边，余光里果然发现了秦拭饶有趣味的眼神。
至于老好人闻光耀，已经在旁边愣到失去表情了。
“你且莫怕，本王一定会仔细盘查，绝不会让好人白白受了委屈的。”
安王似是已经笃定了裴萱不可能是犯人，甚至反过头来安慰她道。
裴萱点了点头，默默的往安王的身后躲了躲。
她的这种行为极大的激发了安王的虚荣心，试问，有哪个男子能抗拒美人的羞怯示好？
安王回头瞪着赵桂生：“若只是妄加猜测，倒也罢了，只是今日准备的吃食都是一早吩咐下去的，本王倒不知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将皇兄、母后和皇嫂一齐怠慢？准备些不干净不新鲜的东西？”
“本王看你方才神色得意，分明就是狡辩！”
“来人，带去刑部，好好地给本王审一审！”
一听要去刑部，赵桂生哆嗦的跟一滩烂泥似的，刑部大牢里关的那可都是死罪，听说刑罚也是酷烈狠毒，管你多么硬的骨头进去，也没有不招的！
赵桂生只觉得两眼一黑，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扯住了往外拖。
他只得大喊：“安王殿下！小的要招！要招！”
安王见他如此，抬手虚按，示意禁军把他放下，让他说话。
赵桂生爬跪两步，赶到安王面前重重的磕了个头：“安王殿下！小的全招！”
“小的对兰婕妤的事确实一无所知，但是小人之前确实动过一些手脚。”
安王皱了皱眉，面露疑惑：“你说什么？”
赵桂生以为安王不满，赶紧解释道：“是这样，小的之前因为一时激愤，与裴萱打了个赌。”
“若是今次的比试当中，小的输给了裴萱，就去猪肉灶给她做烧火杂役。”
“但小的知道自己并无多少胜算，所以买通了其他人，让他们给裴萱今日的材料换成了劣等的！”
“小的有证人的！证人就是裴萱今日的两个厨役！一个叫孙甲，一个叫王丁！小的给了他们三十两银子！还许诺等比试结束之后把他们要到水产灶上来。安王殿下找人一问便知，小的句句实情，绝不敢有半点欺瞒！”
“请安王殿下明察，小人真的只做了这件事，绝无暗害兰婕妤，暗害皇嗣！小人不敢啊！”
【啧啧啧，你可真行啊，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系统在裴萱的意识里疯狂大叫，【我还说你为什么演得那么刻意！原来是为了这个！】
【比起残害皇嗣这种级别的大罪，他只是害你这件事的危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就算是要在膳房当个烧火的厨役，也比送去刑部丧命好太多了。】
【你呀，明明有这样的演技，一开始就用出来多好。】
脸上虽然还在演着“赵掌事你怎么能这样”的惊慌激动，但内心全无波澜的裴萱对系统回应道：
“做人要真诚。”
【驳回！你又不是人！】
系统是个好系统，好系统的表现就是不管多么无语都得努力接下茬。
但裴萱就不一样了，裴萱缺乏服务精神。
所以在安王表示将赵桂生被押在一边，等到证实他与此事确实毫无关系之前都不得自由的这段时间里，裴萱没有对系统做出任何表示。
系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裴萱虽然解决了赵桂生，但是却无法证明自己和投毒之事毫无关系。
【怎么办？你是不是搞错问题解决的优先级了！】系统重复了自己的惨叫模式。
“你吵到我了，闭嘴，再这样下去我就切掉交流程序了！”
系统收到了裴萱的威胁，只好默默的闭嘴，打开了自己的文档，开始准备述职报告……
安王在处理了赵桂生之后，很是替裴萱委屈，虽然赵桂生已与此事没有多大干系，但是他内心中对裴萱的怜惜已经升到了最高点。
反倒是秦拭出言提醒：“那请问裴主厨，既然赵桂生今日让人给你换了猪肉，那你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做的菜？”
此话一出，偏殿内人人侧目。
赵桂生更是带着一种死不瞑目的忿恨看向裴萱。
他想不明白这里面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就算是裴萱的手艺再好，香料用得再名贵，劣等的食材没有让人吃到当众失态已经是运气好，绝不可能暖阁中上上下下数十人没有人吃出问题。
裴萱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的说道：“并没有啊，今日后厨中的原料，和前几天我们在膳房用的一样，是新鲜的乳猪肉！”
“安王殿下和秦总管，若是有什么疑惑可以问三位督管、今日帮厨的厨婢甄雨安以及闻掌事也曾到过后厨，也见到过我们处理好的食材。”
【……难不成你是早有计划，所以才拉上他们三个给你干活？】系统再次震惊，【我就纳闷你之前不是说要抓他们现行，结果居然就把他们两个赶出去了……】
“倒也没有那么成熟的计划，但准知道今日不会轻松解决，所以准备要做多一点才好。”
【啧啧啧，说吧宿主，你这些日子是不是偷看了我很多库存？你对宫斗的意识越来越强了啊。】
听到裴萱回答的安王和秦拭，虽然并未出声，但都看向了三位小太监。
很显然，闻光耀和甄雨安都是裴萱的自己人，他们俩的证言虽然不至于不足为信，但绝对会被质疑。
那哥三个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出场机会，连忙站直身体，恭敬施礼，由站在头里的启光答道：
“启禀安王，后厨的猪肉绝无问题。我三人虽不太熟悉食材，但也能看出肉质紧实，红白分明，肌理细腻，且并无异味，应当是上好的猪肉。”
安王听了点点头道：“这倒是奇了，为何赵掌事明明安排了人，但却没有执行呢？”
裴萱咬了咬下唇，略带犹豫的说：“我想……大约是送肉的宫人也怕出了事被牵连，所以不敢行这样大胆悖逆之事？”
“毕竟，只是为了膳房的赌斗，就要冒险去得罪贵人们，确实……”
后面的话被她小心地咽下，但安王却很满意这个回答，连连点头：“你说得不错，确实太过于愚蠢了。”
秦拭的嘴角却微微的露出一丝冷笑，但也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同样表示这个回答非常合理。
但是，想到暖阁中还不知道情况如何的兰婕妤，安王又有点丧气，侍女指认裴萱可以说是这个事情唯一的线索，现在线索在裴萱这里断掉，自己要怎么查下去呢？
此时裴萱轻轻对安王道：“敢问安王殿下，可否带我们前往暖阁之中？”
“裴萱既然被指认，那想必此事定是与我脱不了干系，不管安王殿下信与不信，我确实与此事无关，所以问心无愧。不如带我们同去暖阁之中，与指认之人细细分辩一番，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眼波一转，又往安王的身边略晃一下，低声道：“想必您也知道，今日之事，各处准备的都颇为仓促，若是有人趁乱动了手脚……”
安王只觉得从裴萱的方向传来一股如兰似麝的香气，不由得心神为之一动。
既然没有别的线索，这样倒也不是不行。
他忖度着说法，就听到身侧的秦拭开口道：“若你自辨不成，又扰了贵人清净，到时候又如何？”
“若是没有任何线索能证明害人之事与我无关，那是我自己运气不好，技不如人，我自己认罪便是。”裴萱看着秦拭的眼睛点点头。
【他这是什么意思？】系统不满道，【亏你之前看起来对他还不错！】
“他只是在确认，我到时候不会攀咬贵人。”裴萱情绪毫无波澜，“他也是尽自己的职责罢了。”
【什么职责？包庇坏人，陷害好人吗？】
“好人若是不能被证明是好人，那就是坏人。坏人若是指认其他人，那岂不是陷入了证明的循环？后宫要的从来也不是是非清白，而是安宁清净，不能让皇上为此忧心。”裴萱淡淡地说道。
“咦，秦总管怎么如此说话？难道如果裴……主厨也是被害人，只因没有证据便要让她枉死吗！”安王略有不满的质疑道。
秦拭点点头，并不在意其中讥讽：“她有这份决心，那倒也可以带她前去暖阁。安王殿下以为呢？”
安王怒冲冲地点了点头，并在秦拭转身准备离开时，小声对裴萱道：“裴主厨莫担忧，本王相信你，一定会帮你的。”
裴萱微微一笑：“多谢安王殿下，裴萱没齿难忘，如有来生，愿结草衔环报答殿下。”
安王的脸顿时浮上一丝红晕，赶紧转过头去，大步向外走去。
裴萱等人也抬腿跟上。
其他几个灶上的掌事面面相觑一番，牛肉灶的常掌事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个老赵，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咱们也跟过去吧，万一那裴萱自辨不成，攀咬我们，我们也好当堂分辩！”。
说完，率先带人跟在后面一起离开了。
有他这么一说，其他人自然也多少有点惶惶然，众人不再说话，都垂头丧气的跟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