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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蠢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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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心丹做了肝囊肿切除术,与张之薇住在同一层楼,张之义把鸡汤送到后,又从张之薇病房里提了一箱牛奶去看王心丹。

    王心丹一边哭一边诉说自己的遭遇,张之义安静地听着。周娅失踪以后,王心丹夜夜难眠,天天心里跟烧着一把火一样。新西兰回家的路上,她脑子里魔咒一般地反复盘旋着周娅同学的一句话:“周娅有一天说她被全世界抛弃了,我还纳闷她为什么这么想。”

    转机时她晕倒在成都机场,周天成把她一个人扔在成都医院回济南,再次打击了她,想起女儿的话,她从心理上彻底成了孤家寡人。她越想越想不通,周天成以前对她那么好,那么爱家的人一个,怎么可以做出假离婚欺骗她这样的事情。如果没有假离婚,后面周天成不会再婚,不会再生孩子,周娅就不会感觉被全世界抛弃。

    回济南后,王心丹刻意回避与周天成相关的消息,但是总有人告诉她周天成生了儿子,就是周娅失踪那天出生的。听到一次,她感觉自己的心撕裂一次。周娅从小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孩儿,从不惹是生非,非常崇拜妈妈,小学时候写作文题目是“我能干精彩的妈妈”。与周天成一起听女儿朗读作文的事情仿佛发生在昨天一样,今天却再也联系不上女儿了。她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长期失眠,饮食不规律,王心丹说话声音嘶哑,眼神呆滞,同事委婉地建议她到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开始医生说是更年期,开了中药冲剂,结果喝了几天以后,上吐下泻,住院检查后发现肝上有五个囊肿,两个大的需要手术切除。她自己签的手术同意书。住了六天院,除了几位同事来医院看她,客气地表示需要帮忙尽管说话,兄弟姐妹、侄子侄女,知道她住院,没有一个人来看她。

    王心丹哭着说:“我一直以为自己人缘很好,年轻时经常以参加饭局为荣,唱歌跳舞自以为活得精彩,现在想起来就觉得自己愚蠢得可怕,实心实意和周天成过日子多好。我家里穷成那样,找了周天成这样的家庭,应该万分珍惜才对,我怎么会飘成那样呢?”

    王心丹哭得撕心裂肺,万般后悔,张之义安抚她向前看,什么也不想,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

    回到张之薇的病房,瘦得颧骨突出的妹妹在和容不易商量找人帮着把新西兰的房子卖掉,再在济南买一套。张之薇说:“你总得有个睡觉的地方,我祸害了你一辈子,不能我走了,你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容不易说买个一室一厅的,能住就行。张之薇握住容不易的手:“我已经够对不起你了,你的钱我是一分钱都不会再花了,以后我治病就用爸爸的钱。”说完看着张之义,张之义在凳子上坐下,心情沉重地说:“我不会有意见。爸爸的钱不够,我出。”

    回到单位后,张之义把李云程叫到办公室,说了王心丹的事,李云程惋惜地说没有想到那么开朗乐观的王心丹会活成这样。

    张之义请教李云程:“云程,你帮我出出主意,怎么才能让庄敬和蓁蓁对之薇态度好一些,哪怕是表面上的。”

    张之义一副诚恳请教的样子吓到了李云程,一下有点儿不习惯,表情尴尬,咳嗽了两声,试探着问:“现在不就是表面上好吗?没有撕破脸吧。”

    张之义思考了一会儿说:“之薇生病了,病得很重,我想让蓁蓁去看她,总归是姑姑,但是庄敬不让说,蓁蓁也不想去。”

    李云程喝了两口水,下了下决心才说:“要我说维持现在的状况就挺好的。你不是救世主,也改变不了别人,过去几十年,你没有改变张之薇和你母亲对庄敬娘俩的态度,现在也不要强求庄敬和蓁蓁对她们多么好,这样对她们也不公平。为什么说难得糊涂?有些事能糊弄过去就行。”观察了一下张之义的脸色,接着说:“有句话怎么就来着?我的过去你没有参与,我的未来你没有资格,好像挺适合的。”

    张之义靠在宽阔的椅背上,好半天不说话。母亲与之薇是如何对待妻子女儿的,他没有太多的印象,不多的记忆里是容非和女儿争抢东西,他一直认为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直到上高中的女儿说容非是霸凌她,他也没有往心里去,真正让他意识到问题的是容非因为想要女儿的手镯闹到自杀的地步时,他和女儿深谈了一次,才知道女儿心里有那么多委屈。所以这一次,他没有直接要求女儿去看姑姑,而是想拿出一个好办法,让女儿心甘情愿地去。庄敬给他读过汪曾祺的一段话:“天下人心,如流水中有草木,各自流行,不相顾望”,当时让他反复背诵了几遍,现在想起来,感觉很适合家里的情况,他想那就各自流行吧。

    张之义换了个话题,问他最近有没有见过老马,李云程说自己三天两头被派往青海,哪有时间见老马。张之义听出了他话里的阴阳暗语,把他派往青海工作,确实也不是只有他能胜任,有自己故意为之的成分,大度地不与再他争口舌输赢,说:“咱们几个老马的徒弟,和老马聚一下,我请客,你订地方通知人。”

    马宝廉刚和妻子从新加坡和马来西亚旅游回来,在家里歇了三天,接到李云程的电话,开心地答应,让他们不要带酒,他家里存的有好酒。

    巧的是当年同一批分到老马手下的技术人员都在济南,三人在东海集团,一人早些年调到水务局。

    调到水务局工作的陈青志两点半接到电话,三点半就赶到了张之义办公室,兴奋地嚷着:“我基本都在济南,你们有聚会只要叫我,我保证随叫随到。”张之义想起来,陈青志当年是因为婚外恋情闹得沸沸扬扬,不得已才调走的。他有一个豪爽侠义的名声,一晚上能赶三个饭局,张之义以前不觉得,现在想有些豪爽实际上是好面子,是蠢而不自知罢了。包括他自己。

    有陈青志在,永远冷不了场,饭自然是吃得热热闹闹。马宝廉称赞陈青志情商高,如果他不离开东海集团,现在也会是副总经理了。陈青志打着哈哈问为什么不能是总经理,马宝廉说:“你吃不了总经理必须吃的苦。”李云程听懂了老马的意思是说他担不起总经理的担子。他举起酒杯:“我们四个徒弟一起敬师傅一杯,感谢师傅全力培养,为我们开辟了锦绣前程。”

    喝了酒以后,几人也敞开了心扉,感慨时光飞逝,感慨故人分离。张之义几人从陈青志口中得知,当年和莉莲一起调往青岛的办公室主任前段时间去世了。马宝廉摇摇头,叹息说:“那才是最适合做办公室主任的人,面面俱到,有条有理,口才也好,和他老婆是青梅竹马,据说是一个大院一起长大的,也是个气性大的,怎么就想不开跳楼了呢?”

    不知怎么的,张之义想起了摔到楼下的莉莲,他忽然想到了报应这个词。

    散场时,等在酒店外的高晓佳打开副驾驶车门,请马宝廉上车,说:“我是特意来接您老人家的。”

    马宝廉坐好后开玩笑说:“既然是特意来接我的,那就不能让云程上车。”

    张之义坐到后座上:“我们搭您的顺风车。”

    李云程稳稳当当地坐下,问到:“不是说庄敬来接我们吗?怎么临时换师傅了?”

    高晓佳把车开上大道,才敢回话:“庄敬给我打电话,说是蓁蓁回家了,让我来接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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