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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1.6)马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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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龙探案卷一 之 三点的谜案 第六章 马龙

    约翰·马龙看起来不像个律师,更像个工程商。乍一看他并不起眼,不会给人留下什么印象。个子不高,体重偏重但不算胖,头发深色且稀疏,脸上泛着红光。他很容易冒汗,一说话就脸红、流汗。他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人,他的西装皱巴巴的,就好像是穿着睡过觉似的,可能还是在出租车或地板上,他的领带和衣领从来就没有搭配好过,很多时候甚至就没什么关系,他的马甲上的扣子多数是解开的,而鞋带也根本没有系紧。

    但他在法庭上的表现既引人注目又名声在外。这并不是因为他的声音——他曾被公开形容为“像是一对在风中摇晃的生锈的旧铁门”发出的声响。他的手势很简单,只有两种,要么夸张地用手指指指,要么夸张地用拳头敲敲。他还会每五分钟,或是在需要营造夸张效果的时候停顿,用一块脏兮兮、皱巴巴的手帕擦拭他那张泛红的脸上的汗水。

    每当约翰·马龙出现在法庭上,辩护、争论、说服甚至偶尔是侮辱陪审团时,法庭里就会聚集起人群。面对他的交叉询问,证人通常会在这位矮小、不修边幅的男人开口之前就已经精神崩溃了。

    他对辩护成功,使其无罪释放的罪犯,除了少数例外,都只有鄙视,并无同情。然而,他不停地工作,在此过程中积累了相当可观的财富。让那些毫无疑问是罪犯的客户得以逍遥法外,不是因为他喜欢这些罪犯,只是因为他更不喜欢这个社会。他总是假定从证人口中说出的话都是伪证,除非是他自己逼问出来的。他总是预设他的朋友们最终都会背叛他,当他们偶尔真的这样做时,他既不感到惊讶也不感到受伤。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对朋友们的真诚。

    他对坐在他办公室的三个人很感兴趣:杰克·贾斯特,懒散、眼神慵懒、醉醺醺的;迪克·戴顿,脸色苍白、心神不定;以及那位优雅的金发女孩,她紧张地一根接一根地点着烟,心里琢磨着是否要脱掉外套,不顾里面穿的是不是睡衣。

    杰克向他讲述了霍莉的故事,跟从贾斯珀·弗莱克那里听来的一样——那个梦、那些时钟、尸体的发现。这位小个子律师点了点头。

    “疯了,”他简洁地说。

    杰克·贾斯特不安地皱起了眉头。“问题就在于,有些事情对不上。”

    “对不上?什么对不上?”

    “哦,各种各样的事情。”

    “那么具体是哪些事情?”马龙问道。

    “比如说电话,首先就是电话。如果她一直在那里,她怎么可能从别的地方打电话过来?如果她不在那里,她又在哪儿?如果她在床上,她怎么可能离开房子?如果……或许,”杰克无力地说,“我们最好先把这些事情弄清楚。”

    “这也许会有帮助,”马龙严肃地说。他没叫秘书帮忙,自己找来一张大的空白的纸。

    “好吧,”他说,“首先……”

    “首先,”杰克接着说,“格伦上床睡觉,帕金斯也上床睡觉,帕金斯太太去看望女儿。假设霍莉也躺在床上,而老太太坐在她的房间里,在等帕金斯太太回家后安排她上床睡觉,老太太是个夜猫子。接着,格伦接到霍莉打来的电话,她说自己在圣卢克医院。现在……”他停顿了一下,思考了一会儿。“她打电话的时候人在哪儿?”

    “她说是从哪儿打的电话?”

    “她说她没打那个电话。她当时在床上睡觉。”

    迪克皱起了眉头。“但是帕金斯说,当他进她房间时,她不在那儿,而且她的床……”

    “我正要说这个。”

    “房子里电话有分机吗?”马龙问。

    海伦摇了摇头。“唯一一部电话在一楼,亚历克斯姨妈不会装分机的,她觉得所有的电话都是烦人的东西。”

    “确实是,”杰克说。

    “当然,”迪克痛苦地建议道,“她可能是从街角的药店打的电话。”

    马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或者,”杰克突然说,“打电话的可能不是霍莉。”

    “有人模仿她的声音?”海伦问道。

    马龙再次点了点头。“这也是一种可能性。”

    “关键在于,”杰克说,“首先,打电话的是霍莉吗?如果不是,是谁?打电话的时候她在哪儿?藏在屋子里的某个地方?其次,如果是霍莉,那她在哪里?是从街角的药店打的电话还是哪里?”

    “她说她当时正在睡觉,”迪克说。

    “第二个问题,”杰克继续说,“她的说法是——她很早就上床睡觉了,并且很快就睡着了。在三点之后的某个不确定的时间醒来。她起床查看时间——听到了闹钟响——”

    “或者她以为自己听到了,”马龙插了一句。

    “嗯——总之,她发现格伦不见了,他的床没有睡过。她看了帕金斯夫妇的房间——他们也不见了,他们的床也没有睡过。她走进她姨妈的房间,看到了尸体,然后晕倒了。”他疲惫地说,“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故事,”马龙冷冷地说。

    “现在。格伦已经上床,帕金斯也上床,当帕金斯走进霍莉的房间时,他发现她不见了,而且她的床也没有被睡过。这里有些不对劲。”

    马龙擦了擦脸。“除非格伦和帕金斯离开房间去医院接那个女孩之前,就重新整理过床铺——否则他们的床应该是被睡过的。”

    “哦,你也注意到了。”

    “还有她的床——”

    “在格伦和帕金斯离开家的时候,那张床也没

    被睡过。”

    “那么整件事就是不可能的,”马龙说。

    “等等,”海伦突然说,“当格伦和帕金斯回来的时候,床的状况是怎样的呢?”

    “你的意思是?”

    “哪些床被睡过了?”

    “我明白了,”杰克慢慢地说。“如果格伦和帕金斯的床都没有睡过,那么要么他们在霍莉打电话的时候不在床上,要么是有人在他们不在的时候整理了床。”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海伦说。

    “如果那些床都被睡过,”杰克继续说,“那么要么霍莉在撒谎或者疯了,要么就是有人在格伦和帕金斯不在的时候弄乱了床铺,而那时,她在哪儿呢?”

    他们彼此困惑地看着对方。

    “总之,”海伦说,“查清楚这一点很简单,我可以给内莉打个电话,她会知道的。”

    “同意,”马龙说。他指指电话,然后转向迪克。“发生这样的事真是糟糕,”他同情地说。

    迪克咬紧牙关。“那个老太婆活该。”

    马龙用力地点了点头。“很多人都活该。如果把一半该杀的人都杀了,人口过剩的问题就好解决了。不过……”他又停下来擦了擦脸。“告诉我。她有没有显得有些奇怪,嗯,不太正常,或者古怪……?”

    “没有,那到没有,没有那样的情况。”

    “见鬼,”马龙说,“这可不好。”

    “当然,”迪克慢慢地说。“她一直承受着巨大的神经压力。她的亚历克斯姨妈,她对这个女孩来说简直不像个人。她……”

    “是想把她变成奴隶吗?”

    “是的,是的,就是这样……”

    “精神上折磨她……”

    “是的,是的,而且……”迪克隐约开始理解,当马龙质询证人席上的证人时,会发生什么了。“我在说什么?我的意思是……”他结结巴巴地停下来了。

    马龙笑了。“这没关系。”

    这时海伦挂断了电话。

    “怎么样?”

    “那些床都没有被睡过。”

    他们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或者说如果它们被睡过,那就是有人整理过。”

    “所有床都这样吗?”

    “是的,所有的床。格伦的、帕金斯的和霍莉的。”

    长时间的沉默。

    “但这就太荒唐了!”杰克傻乎乎地说。

    “如果格伦的床和帕金斯的床没有被睡过,”马龙慢慢地说,“那么女孩的故事有一部分似乎是真的。关于进入他们的房间并发现他们不见的那部分。但她的床也没有被睡过,而根据她的故事,她当时在床上睡觉,而且……不,这说不通。”

    “你忽略了一件事,”海伦突然说,“霍莉昨晚确实去睡觉了,就在她说的那个时间前后。”

    “你怎么知道?”

    “我当时在场。”

    “你……什么?”

    “我帮她上的床,”海伦平静地说,“就在十点之前,我跑过去,还我之前借的一本书。她正准备睡觉,她看起来累极了,几乎要昏倒了。我帮她盖的被子,关的灯,然后就赶紧回家了。”

    马龙盯着她看。“是累?还是神志不清?还是其他的什么?”

    海伦盯着他看。“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是的,该死,她那时行为古怪。这很难准确描述,但,是的,她不像她自己……”她的声音渐渐消失,陷入了沉思。

    “太好了!”马龙高兴地说。“完美!”他若有所思地擦了擦额头。

    “你完全没理解,”杰克·贾斯特突然说。“你们都是基于一个假设,就是霍莉杀了那个老太太,而且是在她发疯的时候做的。但她没有做,她也没有发疯。她跟我们这里的任何人一样清醒,”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海伦一眼,“而且,可能比我们清醒得多。”

    “你是说她没有做那件事?”马龙说。

    “你说得对,亲爱的。你只是从错误的角度看,仅此而已。现在你要记住这一点,霍莉是无辜的!”

    约翰·马龙厌恶地看着他。“见鬼!”他冷冷地说。“如果那个女孩是无辜的,那干嘛还要找律师?”

    “如果你自己去跟她谈谈,”杰克说,“你就会明白。她的故事听起来可能疯狂至极,也可能荒谬至极,但它是真实的。而且她头脑清醒。”

    “你是说,你相信那些关于时钟的鬼话,还有她一直在睡觉而床却没有被睡过的说法?”迪克慢慢地问。

    “我相信她是在说实话,”杰克告诉他,“有很多事情她不知道怎么发生的。但她对她所知道的事情说的是实话,这是解开某些事情的关键。记住,床没有被睡过。”

    “她的床也没有,”马龙提醒他。

    “我知道。这一点也很重要,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它确实很重要。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它一定意味着什么。还有她的梦,那也有意义,我不知道是什么,但一定有。”

    “你喝多了,”迪克不耐烦地说。

    “我没有幻觉,如果你是指这个的话,除非你把她也当成一种幻觉,”他朝海伦竖了竖大拇指,“你看,你也看到了她。”

    “杰克在喝多的时候思维会更清晰,”马龙根据长期经验说道。

    “希望你也是,”杰克说,“去看看那个女孩。她是你的委托人。”

    “好吧,”马龙说着,在桌子底下翻找他的帽子。

    “我开车送你们过去,”海伦主动提出,“我开车送你们所有人过去。”

    杰克脸色苍白。“我是个勇敢的人,”他嘟囔着说,“但坐你开的车实在是太考验我勇气的极限了。”

    她对着他耸了耸鼻子。“车里有律师,我会感到非常安全。有马龙在,可以让我们摆脱任何麻烦。”

    “我要和你们一起去,”迪克说。

    “想都别想。现在能有个好乐队管太难得了。如果我说了算,你都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出现在这个女人的车里。反正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应该陪着霍莉。”

    “他们不会让你陪着她的,”杰克带着爱意地瞪了他一眼。“你去了也做不了什么,而且你还有个排练要参加。”

    “但是……”

    “我知道,”杰克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担心,万一你女友发生了什么事,你是否还能再见到她,以及她是否真的刺了她的亚历克斯姨妈三刀。”

    “杰克!”

    年轻人的脸色变得惨白。然后他说:“好吧。你说服我了。”

    “演出必须继续,”海伦夸张地告诉他。

    “我们出发前喝一杯吧,”马龙建议道,他的眼睛看着迪克。他在文件柜里翻找一瓶酒。他们为马龙将在案件上取得的成功干杯,为霍莉最终洗脱的冤屈干杯,也为海伦的驾驶技术干杯。然后他们朝北出发。

    他们在蓝色酒店放下了迪克。

    海伦终于舒服地坐在驾驶座上。

    “屏住呼吸,看一个女人开车有多厉害。”

    三十分钟后,他们气喘吁吁地停在了布莱克县的监狱前。

    “如果可以的话,”杰克小声说,“我宁愿忘记这次行程的细节。我想最好是假装它从未发生过,”他最后说,“这样,它就不会再来纠缠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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