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所以，什么才是对
一束光照进铁塔，铁塔内的肮脏被那束光显现，于是，这束光便有了罪。
一个五岁的孩童，就算再懵懂，但感知却是最敏感的。
这一年里，林遇能明显感觉到父母对他的细微变化，特别是妈妈。
她有的时候，会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那冰冷的瞳孔，每次都让他觉得有些无措，有些害怕。
可妈妈，好像也在怕。
他不懂，看着他的妈妈为什么也在害怕。
虽然他们二人对他没有缺过什么，好像和以前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小小的林遇想不明白。
他只觉得，妈妈好像很少对他露出那种很好看的笑容了，只是偶尔，会对他那样笑。
就好像没有那么亲近了。
直到，那天，他又看到妈妈脸上那种好看的笑容，甚至比以往都要好看。
连爸爸脸上都是从未见过的开心。
林遇也很高兴，因为爸爸说，他要有弟弟妹妹了。
村里的小伙伴们，每一个都有弟弟妹妹，哥哥姐姐，他也想有。
让林遇更高兴的是，爸爸妈妈高兴的，给他说了好多话。
他们说，等弟弟或者妹妹出生了，要对弟弟妹妹好。
他们说，他是哥哥，要让着弟弟妹妹。
他们说，以后要他帮忙看着弟弟妹妹。
他当然愿意了。
林遇都想好了要把他的小兔子给弟弟妹妹玩。
可这，就像给临死的人一场美梦。
在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总是蔚蓝的，甚至为了安抚人类，还会有彩虹。
这场梦，随着魏敏三个月后的流产而破碎。
林遇重重的摔在地上，他第一次看见妈妈脸上有这么可怖的表情。
魏敏头发散乱，些许的发丝遮住了侧脸，她双眼赤红，布满了血丝，瞪的大大的眼睛里面全是恨意。
“都是你！你就是个不祥的孩子！我当初就不应该捡你！！！”
她把失去了好不容易来的孩子，的所有恨意，全都倾泄在了林遇的身上。
那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是魏敏盼了十来年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一直处在黑暗的人突然见到了光，正当欣喜若狂的时候，这光又没了，又回到了黑暗之中。
那么再次回到黑暗之中的人，还会甘心待在黑暗里面吗？
不，不会的。
她甚至会为了这道莫须有的光，而发疯，发狂。
眼看又一个碗就要摔在林遇的身上。
林东城拉住失去理智的魏敏，他也很心痛这个流掉的孩子。
这是他本来已经放弃了的，但突然又有了，就像上天赏赐的一样，现在又收了回去。
林东城看着屋内的一片狼藉，和躲在桌脚满脸惊恐，颤抖着幼小的身体，不敢发出声音的林遇。
他拉走了情绪不稳的妻子，试图让她清醒一点。
刚失去孩子，妻子又疯狂了的他，没有空和心思再去顾及林遇。
躲在桌脚的孩子，捂着刚才摔在地上擦伤的手肘，手肘渗出血丝，染着地上蹭到的灰尘，看起来模糊一片。
林遇抬起惨白的小脸，看着爸爸拉着妈妈走去了房间。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熟悉的那个妈妈和爸爸，都变了样子。
太阳西下，没有点灯的房内一片黑暗。
小小的林遇默默的坐在床上，手肘的痛楚，让他忍不住湿了眼眸，温热的泪水划过脸颊。
林遇隐约知道是因为弟弟妹妹的原因，可这次他什么都没有说啊，没有说对弟弟妹妹不好的话，为什么妈妈要骂他。
要把他摔在地上。
以前蚊子咬了他，都会给他吹吹说不痛的妈妈，现在却能把碗盆摔向他。
林遇懵懂的脑海里，有着无比的孤独和困惑。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遇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肉眼可见的消瘦。
在又一次的争吵中。
林遇哭着抓住魏敏的衣角：“妈妈，你别不要小遇………”
魏敏却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别碰我！你这个克星！滚开！！！”
父母之间的争吵也越来越频繁。
现在的魏敏对他，只有冷眼和训斥，林遇默默地忍受着他不明白的这一切。
他不敢问为什么。
魏敏也有突然对他好的时候，就像突然又回到了以前，可是维持不了多久，又会对他冷眼相待，动辄训斥，往林遇身上摔砸东西。
导致幼小的林遇，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也总是带着伤。
如此反复无常着。
林遇常常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摆弄着他的小兔子玩具，回想着以前妈妈温柔的模样。
会给他做好吃的妈妈。
会小心呵护他的妈妈。
会给他买新衣服新玩具的妈妈。
会笑的很好看的妈妈。
现在都不会了。
在妈妈总是用东西扔他的时候，爸爸总会及时的拉住妈妈。
但爸爸也总是看着他不说话，林遇看不懂爸爸眼里复杂的情绪。
林遇以前认为，这只是暂时的。
然而，家里的氛围却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改善。
林东城和魏敏都知道，这其实不是林遇的错，但他们就是回不到以前那样心无芥蒂的对林遇好，把他当做亲生孩子一样了。
魏敏就好像一个矛盾体，看着小小的林遇，想对林遇好，却又始终过不去心里的那道无形的坎。
人总是一旦有了隔阂，就像绳子断了再怎么系都有结。
这样的日子，压抑的氛围里，一直维持到了林遇六岁。
一个孩童形状的布偶娃娃，再次刺激的魏敏发了疯。
这次，她彻底疯了。
她神情可怖的想要掐死林遇！
林东城赶紧冲过去，拉开了魏敏，在这一年多里，林东城也在受着内心和精神上的折磨。
看着发疯的妻子，总是伤痕累累，惊恐又麻木的孩子，面目全非的家。
他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在妻子点燃房间里面的帘子时，他没有阻止。
木头的房子，火势蔓延的很快，看着如火龙般的肆意的火光，林东城突然想到了林遇。
他要去把那个孩子抱出去。
那个孩子，他没有错。
可是就在他要去抱林遇，让他赶紧出去的时候。
魏敏死命的拉住了他，脚下不稳，双双跌进了房间里面，燃烧的木门，倒下，挡住了林东城的脚步。
林遇愣愣的看着这一切，眼神空洞的毫无神色，里面没有了一丝光芒。
他最后听到的声音就是爸爸对他说，快跑出去。
林遇没有动。
六岁的他，已经懂了很多，包括生和死。
这一刻，他还是想要和以前疼爱他的爸爸妈妈在一起。
他看着慢慢向他包围的火焰，烫的他很热很热，林遇呼吸不过来，倒在地上，蜷缩在角落。
慢慢等待着死亡。
等待着结束。
或许另外一个世界，他的爸爸妈妈就会一如既往的爱他。
林遇的六年就像遇见了一束光，可这束光暗了又亮，亮了又灭。
他还不懂这种情绪，叫做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