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阿喀琉斯，别为我哭泣（一）
“只有联盟才救灾，在帝国，强者才能生存！”
阿莉萨站在屋顶狙击点，刚刚点杀了几只大个的虫子，就听到这句话，差点脚底一滑。
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来学会欣赏帝国人的幽默，但已经多少领会了帝国人的精气神。
是真的很有精神。
首都天上飞虫子，这种史诗一样的画面里，居然还在坚定地黑联盟！
关键是老哥确实没有要人救，拎着一杆平民自卫武器就冲了出来，可以说是言行一致，无可指摘。
她无语了一下，抬起光脑报告：“雅典娜区，坐标n039°07 52 e114°59 511，出现大股虫群，怀疑附近有虫巢，注意击落。”
奥拉：“收到。”
这是一只帝国军用光脑，通讯录里全是帝国人。一众蓝色的名字里面，混了三个红名：阿莉萨、奥拉，还有秦南树。
就很呔。
倒回三四个月前，把阿莉萨打死了，她也不信会有这么荒诞的一幕。
连对家人都要拉壮丁，可见帝国已经人手短缺到了什么程度。
这事说来话长。
阿喀琉斯捅出这么个惊天大事，联盟当然要撤公民。从天空城第二次加速以后，联盟就开始陆续派船来运人了。
考虑到联盟驻阿喀琉斯大使馆都是柔弱的文职人员——帝国显然不可能允许联盟武装人员入驻，他们仨作为联盟安插在帝国的“公开观察员”，就成了目前联盟驻阿喀琉斯明面上的最高战力。
于是毫不意外被幽灵拉了壮丁，发了一个“驻阿喀琉斯维和”任务，负责协助联盟公民撤离。
如果说在虫族公园泄露以前，联盟公民还能靠自己苟到船上，那么现在就真的需要保护了。从虫口下护送平民撤离，就得在帝国境内开枪，少不了交涉和报备；既然报备了，自然也应该共享情报，然后就被拉进了群，演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阿喀琉斯早就已经进入紧急状态，所有退役军人和在读军校生被全部征召，但要防守整颗星球，仍然远远不够。
阿喀琉斯虽然是一颗矮行星，直径也达到九百多公里，天空城全长近三千公里，已经远远超出了蓝星时代“城市”的概念。
再乘以这枚“戒指”的宽度，即使一人防守一平方公里，也需要数以万计的帝国军人。
星际时代培养一名军人的成本不是蓝星时可以比拟的。帝国或许有这么多军人，但不可能全部驻扎在阿喀琉斯。因此，防守的主力是无人机。
然而能够操作无人机的人手也是有限的，因此帝国不得不把大量操作权限转移给了诺亚——允许人工智能不经过人类确认，直接操控攻击性武器，是极度危险的，连幽灵在这一点上都受到限制。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了。
虫族公园的资源始终有限，虫族的繁殖力再怎么逆天，种群数量也要遵循物质和能量守恒，所以阿喀琉斯倒还不至于在这一波攻势中沦陷。
更让人担心的是打退虫族之后感染率的进一步上升，势必会让本就濒临崩溃的社会秩序雪上加霜。
当战友们在太空城护送联盟平民撤离时，周晓辰他们正穿梭在贫民窟清理虫族，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并肩作战。
在无人防守的贫民窟，居民的情绪甚至比天空城还要稳定一点儿。
天空城只能说是武德充沛，而贫民窟才是一直以来都践行着“只有强者才能生存”的法则。
即使大批虫族入侵，也不过是把“打野”的战场转移到家门口罢了。
许多人在杀死虫族后，还没忘了把尸体解剖、材料分门别类堆好，等到有机会再拿去卖钱。如果哪一天不幸葬身虫腹，留下的材料就由下一个有缘人继承。
贫民窟居民仿佛表现出一种具有二象性的生死观：他们在活着的时候生命力极度顽强，但同时又对死亡极度麻木——甚至有人随身携带一支047号试剂，哪一天突然不想活了，就用来结束生命。
抗住最大的一波虫族冲击后，电磁轨道又熄灭了两节。
只剩下6节。
天空城的转速再次加快，一轮昼夜交替缩短一个半小时。而比加快转速更可怕的是，这似乎还不够。
周晓辰：“旋转发动机要到极限了。”
林见星调整望远镜焦距的手因为用力，青筋凸了起来，但不用等他观察，周晓辰用肉眼都看出来了：“天空城开始往下掉了。”
数百年前，天空城建造之初，是电磁轨道一节一节地通电，缓慢浮空，转速逐渐增加，最终升到高空的；而数百年后的今天，当它开始坠落的时候，也不是一下子掉下来的，而是从一个圆周逐渐扭曲，钟摆一样震荡，螺旋地下坠。
从贫民窟抬头仰望，天空城像一座可望而不可及的童话城堡。而今天，这座城堡要掉下来了。
毁灭是双向的——作为天空城的“地基”，阿喀琉斯贫民窟完全平行于天空城而建。当天空城在坠落中解体后，掉下来的碎片会把贫民窟同样夷为废墟。
周晓辰：“对于贫民窟居民来说，看着天空城坠落，是什么感觉？”
狄安娜却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地狱一般的地方，为什么出生率还那么高？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人？”
周晓辰其实是想过的。但她的想法太过冷酷可怕，所以从没有说出口。
“我问过爷爷这个问题，”狄安娜：“他说，只要家里有一个人精神力达到a，或者哪怕一个b，就是一人得道，鸡犬飞升啊。”
其余三人都沉默了。
“我们只是大数定律的分母，是‘人类’这个物种随机实验的牺牲品。”狄安娜抬头看着天空城，仿佛卖火柴的小女孩看着水晶球里的城堡：“对我们来说，同归于尽，也是一种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