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文明的惯性（三）
星历1002年的帝国大选，乐子比哪一年都多。
首先是大选第一天，参选保民官的竞职演讲上，马尔库斯刚上台，头顶的灯就开始让人不安地闪烁。
他不理会，径自开始演讲：
“阿喀琉斯处在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我们都听腻了这句话。”
“阿喀琉斯危机论”最早出自一百年前，支撑天空城悬浮的地表电磁轨道出现老化，但当时财政却没有足够的预算来维护。现在回想起来，那是第一次“天空城坠落危机”。
从那以后，“阿喀琉斯处在危机中”就成了竞选演讲常用的开头，很多时候就像玩梗一样，是“幽上一默”，但今时今日，大家实在笑不出来。
“但今天这已经不是盛世危言，而是近在眼前的事实。”
刚讲到这里，灯就完全灭了，阿喀琉斯市政大厅一片漆黑，在民众的惊呼和给电路维修人员打电话的背景音中，马尔库斯提高声音，在黑暗中继续：
“一百年前——不用太长的时间，只要回到一百年前。一百年前你在天空城随便拦住一个人，你问他，如果我给你100帝国盾，请你在阿喀琉斯地表走一走，你愿意去吗？”
“他会很惊讶，去地表旅游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你还要给我钱？”
“而今天，被你问到的人会惊恐、退缩，或者质问你：你认为100帝国盾就可以买我的命吗？”
“为什么阿喀琉斯在一百年中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
“我们必须恢复生产和秩序。我们必须重塑尊严和共识。我不是指天空城。”
“语言是苍白的。但我会做一切我能做到的。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就有一条路。”
“我不知道多年以后，我会如何回忆今天……但无论如何，大概不会后悔。因为我做了唯一能为这个国家做的事情。”
面对黑暗的屏幕，周晓辰“啪啪”鼓起了掌。
“这气氛营造我给满分，”她在地下安全屋看现场直播：“受命于危难之间，有没有？”
第一批选举的是保民官、治安官和市政官，计票时间只有一周。
为了减少使用木马、代投、贿票等行为，投票必须由本人亲自前往最近的投票站，验证虹膜和dna信息，并录一段发言，宣誓投票是出自本人的意志，如果出现贿票，将接受法律的制裁。
而可乐的是，因为最近电力供应时不时就发生故障，经常出现有人走到投票站，机器却宕了，只好放弃往回走的情况。
来回几次，这不是遛人玩么？
因此故障率越高的区域，投票率就越低。
“那岂不是可以通过拉电闸来操纵选举？”周晓辰很是一言难尽地评价：“有一种淡淡的疯感。”
可惜她的触手还伸不到天空城，否则岂不是想让谁上就让谁上？
查查这个人！什么，他出门前跟家人说不投马尔库斯？好，把电闸拉了！
林见星无语地看她演：“你是不是在地下室待得太久，关疯了？”
一周的计票时间结束，唱票当天，尼古拉才姗姗来迟地出现。当被问到为什么竞选当天不来给侄子站台，他回答，“我对马尔库斯很有信心，只需要见证结果就好。”
他说的没错，马尔库斯毕竟是星际军校联赛表现较好的队员之一，也算是在大众面前露过脸。加上竞选当天虽然出现意外，他的演讲表现力却相当不错——这些算不上什么重要政治资本，但吊打跟他竞选保民官这个边缘职位的小透明对手还是绰绰有余的。
唱票到一半，他的票数占压倒性优势，当选已经几乎板上钉钉了。
但马尔库斯关心的却不是这个。
尼古拉在身旁落座时，听到马尔库斯低声说：“叔父，快了两分钟半。”
尼古拉顿了顿：“喔？”
他明白马尔库斯说的是什么：天空城的一轮昼夜交替时间，缩短了两分钟半。
“天空城的转速加快了。”林见星也观察到了这个现象——用暗网淘来的天文望远镜。
周晓辰给他竖起大拇指：“目测都能看出来，厉害。”
小林简直是被从军耽误的科学家！
好在等40岁退役，还是科学家的黄金年龄，不晚不晚。
谢东流没有她这样轻松的心态，凑过来，但又看不懂满屏幕花花绿绿，着急道：“电磁轨道出问题了？”
阿喀琉斯地表的“电磁轨道”可以说是对天空城最为重要的基础设施。总共12节电磁轨道，平行于天空城，仿佛一只箍在星球上的环。
这个环上层层缠绕着电线，强电流和有效长度以万米计的线圈一起产生强磁场，不但使天空城悬浮，也是维持阿喀琉斯大气不被恒星的太阳风吹散的重要设施。
电磁轨道的正常运转，需求聚变发电厂正常发电。当发电厂出问题时，先是贫民窟居民区频繁断电，然后开始威胁工厂供电，等到连电磁轨道的供电都不能保证的时候，就说明问题已经积重难返了。
“有3节断电了，”周晓辰：“也就是宕了1\/4。还算天空城反应够快，如果他们不立刻加速，就要往下掉了。”
谢东流：“……如果全部断电呢？”
周晓辰想了想，用“周晓辰式的冷笑话”口吻说：“那天空城恐怕得转成一个陀螺——眨眼天亮了，再眨眼天又黑了。”她又想了想，“摩擦太大，我估计他们的旋转发动机扛不住。”
话音刚落，12节电磁轨道就又熄了一节。
“小林有没有兴趣写本科幻小说？”周晓辰魔鬼道：“在人类忽然死去的世界，机器人维持着一切正常运转，直到某一天，最后一个机器人也开始出故障了。这个故障的机器人说，我只能把你们托到这里了。”
在机器人的“托举”下，人类文明在感染扩散后依然凭借惯性支撑了一段时间。
但现在，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