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缸中之脑（三）
真正的战争事实上从这时才刚刚开始。
虫族毫不意外地开始疯狂反扑！
从星舰和探测器共享的视野俯瞰这颗星球，虫群在密集地起飞，半空中仿佛浮起了黑色的云层。
在这层“黑云”的阻隔下，人类基于声呐和电磁波的定位手段受到了极大的干扰。为了实现对目标的精准打击，星舰必须不断轰开虫群，清空障碍，但虫群仍然疯狂地涌回来，不断撞击星舰。
不难想象，这种情况下几乎所有前线作战人员的精神力都处于过载状态，需要指挥官不断召回逼近极限的星舰，再及时增派补位。
而如果撤退失败，一旦坠毁在1017d，就只能等到人类彻底占领以后，才能去收殓遗体。
在传回来的晃动的画面上，大量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在半空引爆，沿着晨昏线炸开一朵朵蘑菇云，仿佛重现了周晓辰没有亲历的那场把蓝星变得不适宜生存的战争。
但虫族远比人类要顽强。黑云成片地掉下去，又成片地重新聚集，仿佛无穷无尽。
数以百计的星舰仿佛在1017d上空点亮了数以百计的太阳，但在无尽的飞蛾扑火下，即使太阳也是会熄灭的。
叶卡捷琳娜小队没有视野共享，但从生命体征来看，三人的精神波动指标也开始飘红，说明处在高烈度作战中，一定遭遇了阻击。我们不知道“虫脑切片”有没有感知外界的器官，但现在看来，从他们捕获“虫脑”的那一刻起，人类的意图就暴露了。
忽然，叶卡捷琳娜的精神波动指标又蹿高了一截，变成深红！
周晓辰心里“咯噔”一下，反应过来：这是“虫脑”在释放精神攻击！
阿列克谢的声音随即在小队语音里响起：“换我。”
必须有星舰挂载“虫脑”，而驾驶者就要承受相当强度的精神攻击。
叶卡捷琳娜没有矫情，“轮流来。”
紧接着阿列克谢的精神波动指标也开始加深，像染血一样可怕。
陆鸣玖：“撑不住换我。”
阿列克谢：“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小队返回空间站花了45分钟，却仿佛一个世纪一样漫长。即使三人轮流挂载“虫脑”，人均精神波动指标也远远超过了医学上的安全阈值。
“Щ1167号舰，申请挂载。”
阿列克谢接最后一班——他的声音依然很平静，但这一次打的是“紧急”灯。
周晓辰终于看见了“虫脑”——祂果然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茧里，只是组成这个“虫茧”的丝比人类的碳纤维材料还要坚硬，仿佛一只巨大的钢丝球。射线检测显示，在这只直径两米多的“钢丝球”内里，“虫脑”只是其核心不到400ml的一小团组织。
在出发之前，“太岁”就为“虫脑”准备好了容器——原来这才是那台功率奇高的磁场发生器真正的用途。不断变化的强磁场导致生物电信号的紊乱，从而扰乱“虫脑”的生理活动，沉默祂的精神攻击。
当机械臂开始切割“钢丝球”，把“虫脑”转移到为祂准备的“缸”里时，战役也逐渐接近尾声。
在人类掌握星球毁灭级武器之前，一次性扫清所有“切片”是不现实的。除了捕获“虫脑”，最低限度的作战目的是尽可能拔除“虫巢”——即集孵化、养育为一体，能在真空中长期维系虫族生存、繁衍的单位，可以认为是虫族的“星舰”，也是虫族在宇宙中扩散的重要依托。
不同于“虫脑”，“虫巢”过于巨大，又是生物活动最活跃的核心，其位置在人类层出不穷的勘探手段下无处遁形。
在星舰前赴后继的粒子束打击下，3d建模扫描到的最后一处“虫巢”也被融化了。“虫巢”当然还会重建，人类和虫族的战争也会继续下去，直到其中一方走向毁灭。
战舰逐渐返回并挂载到“太岁”，但战斗还没有结束。
当“Г791”舰准备挂载的时候，忽然向“太岁”开火！
在深入虫群执行攻击任务的时候，极少部分的军人，会感染“精神锚点”！
这就是为什么留守空间站的后勤人员也有不小的伤亡率——空间站也是会遭受攻击的。
“太岁”响起警报，指挥官立刻夺取武器权限，但仍有一些武器可以通过机械按钮发射，因此护卫舰不得不向自己的同伴开火。
应对这种“叛乱”有一套行之有效的镇压流程——指挥官关闭失控星舰护盾，护卫舰用声波武器使驾驶者昏迷，再通过太岁机械臂捕获舰艇。
周晓辰配合尼科诺夫指挥官处理战场的收尾工作——她开始明白阿列克谢说的，浸淫在战争中而逐渐产生的，对生命的淡漠。
伤亡数字对她来说，从一开始的心惊肉跳，到现在已经渐渐麻木。在硝烟中人往往会关闭自己的情感与恐惧，才能不让自己崩溃——但这是暂时的。当你回到地面上，悲伤还会重新找上你。
医疗舱变得爆满，每个医疗兵都焦头烂额。叶卡捷琳娜在复健区打沙包，陆鸣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阿列克谢看起来平静而沉默，但周晓辰太担心了，忍不住跟着他进了洗手间，发现他在里面咳嗽、干呕。
等所有伤员都返回空间站，经过暂时的治疗，进入深海舱休眠，而状态尚好的战士轮流驾驶星舰护航，“太岁”就准备返航了。
重新设置好10g加速，周晓辰躺进深海舱的时候，看到嵌在头顶的光脑显示，100020622:46。
她忽然想起阿列克谢的联盟id，中间八位是“0978”“0203”——他的生日是三天之前，但在这场每个人都枕戈待旦、无暇他顾的战争中，已经悄无声息地滑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