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对谢灼动心,实非难事
明明是风雨夜,李公公却硬生生急的出了一头冷汗。
“我知公公好意,但公公无需再劝我。”
“君子立世,青天白日,昭之天下,光明磊落。”
“有所为,亦有所不为。”
谢灼抬手,轻轻推开了头顶撑起的伞。
他不忍见顾荣使苦肉计,可如今他也不得不用起了此计。
原来,势不如人时,每走一步,都这般艰辛。
然而,他的苦肉计,不是对着殿里那位九五至尊使的。
苦肉计,只对在意的人有用。
“小侯爷,恳请您听从老奴一句劝。”李公公透过层层雨幕,凝视着那灯火摇曳的甘露殿,心中不禁叹息。
一边是殿内安卧于柔软锦缎之上,一边是殿外跪于雨中受罚。
强弱之别,显而易见。他身为仆人多年,深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逆境而行的后果。
他承过长公主殿下的情,他的义子也多受谢小侯爷照拂,他委实不忍见谢小侯爷拿大好的前程冒险。
思及此,李公公耐着性子,继续劝道“小侯爷何必执迷不悟,硬撞南墙。”
“老奴虽读书读到少,但也听过一句话。”
“君子应有龙蛇之变,立于世间,能屈能伸。”
“向陛下认错,不丢人。”
谢灼淡笑“是,陛下乃一国之君,向陛下认错,不丢人。”
“但,我倾慕顾大姑娘。”
“不是心血来潮,不是浅尝辄止,是愿与她祸福与共生死不弃。”
“认错是不丢人,却会丢了我心中所思所念所爱。”
李公公听闻此言,紧握着油纸伞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耳畔传来风的呼啸、雨的敲打,以及谢小侯爷的坦白。
事情变得复杂棘手了。
能在天子身边长盛不衰的伺候着,是人精中的人精,察言观色,阅人识物,更是一绝。
谢小侯爷看似清清冷冷,实则执念甚深。
是个既问心无愧,又阴暗难测之人。
认定的东西,没那么容易放手。
可,这一次,与谢小侯爷对峙的是当今陛下啊。
“君恩如山,圣心如渊。”
“小侯爷,当谨记啊。”
而山和渊,都是能吞噬人性命的。
谢灼心知,李公公是好意提醒,轻声道谢后,继续跪着。
李公公深深的看了眼谢灼,压低声音提醒“陛下吩咐老奴洒扫修整京郊温泉别院。”
声音很轻很轻,在风雨声中丝毫不起眼。
话音刚落,撑伞离开。
祸福与共,生死不弃……
倘若谢小侯爷用性命保顾大姑娘,陛下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没辙。
大乾上下,得念忠勇侯府流过的血。
但,谢小侯爷这一通威逼过后,陛下对小侯爷的情份和好感怕是要消耗殆尽了。
一旦被陛下记恨上,岂会有好果子吃。
值吗?
李公公很想问问。
话在唇齿间徘徊,终究没有问出口。
他想,谢小侯爷认为是值得的。
撑伞离开的李公公,没有注意到谢灼眼底的冷意。
京郊的温泉别院?
陛下是打算恬不知耻的金屋藏娇,还是想挟顾知以令顾荣?
贞隆帝的打算,委实不难猜。
洒扫修整京郊温泉别院后,势必会安排人马守护左右。
若最坏的情况发生,他能否安插进人手?
谢灼敛眉,思忖。
还有顾荣到底有几分成算,可迫使陛下打消主意。
不,他得站在顾荣身前。
他的情意,可替顾荣挡一二风雨。
李公公擦拭干净衣袍靴子上的雨水,蹑手蹑脚进了甘露殿,规规矩矩的守夜。
“他知错了吗?”
蓦地,明黄色的床幔中有声音响起。
冷不丁的,李公公吓了一跳。
“回陛下,小侯爷少年心性,他……”
冷笑声传来“那就是不知错了。”
“继续跪着吧。”
一道闪电撕裂了雨夜的帷幕,短暂地将夜空照耀得如同白昼。
在这刹那的光亮中,李公公隐约看到了明黄色床幔中的人影。
那张面孔似乎扭曲着,既无仁慈,也无怜悯,更无迟疑。
又饿只是帝王那不可侵犯的威严和决断生死的冷酷。
李公公心慌忐忑,忙不迭垂首。
心中暗道,陛下当真疼爱谢小侯爷吗?
好像,他还是不够了解陛下。
他甚至觉得,如果情况允许,陛下会毫不犹豫除掉谢小侯爷。
或许,说铲除忠勇侯府更恰当。
在这一刻,李公公内心的震惊与不安仿佛阴霾密布的雨天里,潮湿处不断滋生的霉斑,无休止地扩散开来。
不能想。
不可再多想。
有些秘密,是不容窥探的。
即便他是伴随着陛下一路走到现在的人。
明黄色的床幔里,再无声音传出。
殿里,寂静的可怕。
李公公轻轻掏出帕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日后,他得伺候的更小心些,将情绪藏的更深些了。
明知不可再多想,李公公的思绪还是不由得越飘越远。
小侯爷知悉陛下真正的意图吗?
若不知悉,皆大欢喜。
如若知悉,那小侯爷掌隐龙卫和皇镜司五载有余……
李公公额头上的冷汗冒的更厉害了。
一场夜雨,不少人难以安眠。
顾荣倚在窗沿上,看着漫天雨幕,心道这雨来的真不合时宜。
谢灼受刁难了吗?
谢灼出宫了吗?
其实,顾荣心中是有大难的。
谢灼知她担忧,出宫后必会想方设法告知于她,好让她安心。
没有消息,就说明谢灼被贞隆帝留在了宫中。
如果她之前的胡思乱想成真,那贞隆帝和谢灼这对舅甥早晚是要反目成仇的。
那场大战,北境军中损失惨重,死去了太多将士,而谢灼也失去了祖父、父亲。
越想,顾荣的心越沉重。
这世上,似乎很多人都背负着血海深仇在沉重前行。
不只是她。
顾荣抬手敲了敲窗棂,神出鬼没的宴寻不出从何处蹿了出来。
“财神娘娘。”
顾荣道“你可有宫里的消息?”
宴寻挠挠头“没有。”
“兴许陛下见夜雨骤至,留小侯爷在宫中借宿了。”
顾荣扯扯嘴角“你看我像是很蠢的人吗?”
“实话实说。”
宴寻和丞昇是谢灼的左膀右臂。
宴寻定会有第一手的消息。
宴寻脱口而出“陛下罚小侯爷在甘露殿外长跪。”
顾荣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在这般猛烈的雨势和刺骨的夜风中,即便是铁打的人也无法支撑整夜。
“可有法子转告谢灼,让他顺着陛下的意便好?”
宴寻点头又摇头“小侯爷说,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半步也不可退。”
“退半步,步步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