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状元
天还未亮,风重华领着风明怡,和周琦馥三人一起穿戴整齐地去了周太太屋里。
今日是殿试的日子,京师上下瞩目。
子时,文谦就领着两个儿子去了皇城,在马车里眯了一个时辰,寅时(3点)起了身。将文安然与荣大管家留在东华门外,他与文安学分别由不同的城门入了宫。
东华门外燃起的灯火在夜色中犹如一把巨大的灯笼扇子,自里向外展开。灯笼的亮光下,是一张张彻夜不眠焦灼期盼的脸。
在期盼的目光中贡士们自东华门入宫,在丹陛下排队等候,领取宫饼,文武百官分立两旁。
随后,永安帝在一片管弦丝竹声中升殿。
翰林院大学士董文昌从殿内黄案上捧出试题,授予礼部官员,再由礼部官员放到殿外的黄案上。
礼部官员向贡士们发题,贡生接题后,由鸿胪寺官员引领着,走到各自的试桌旁落座。
云板响起,殿试正式开始,百官们退出大殿,以免惊扰贡生们思绪。
一出殿,就有官员将文谦围在了正中。谁不知道文谦长子文采超然,曾被永安帝当着百官夸奖过。
想必这次必在一甲之内。
有人冲着文谦拱手,“一门三进士,爷孙父子皆登科!柱国公一脉诗礼传家,家学斐然!”
也有人笑:“来之前路过文拾遗府上,只闻蟾桂飘香,紫薇摇曳,想必令公子折桂有望。”
“哪里哪里,张兄之子天资聪颖,此科必将名传天下,荣登桂榜。”文谦回礼作揖,口中说着漂亮话,心中却是如潮起伏。儿子自蒙学始,历经寒暑春秋,艰辛苦读,为得不就是有朝一日蟾宫折桂吗?
夜淡天高,晨意凛然,可文谦却感觉不到冷。他很激动,也很忐忑!
一方面希望同僚们的恭维变真,另一方面也怕儿子发挥失常。
就在这样的矛盾心理中,文谦将目光投向巍峨的皇城。
一抹浅浅的鱼肚白在东方天际出现,晨曦熹微。有喜鹊坐在屋顶的仙人骑凤上,欢快地鸣叫着。
“好兆头啊!”
“听说今年少年贡生不少,也不知谁是探花郎?可惜我朝不像宋朝,不能榜下捉婿,要不然捉个女婿回家,多好!”
“看,那喜鹊面朝东方,证明紫薇之气由东而来。”
皇城外声浪喧哗。
皇城内的文谦也将目光地落在那只鸣叫着的喜鹊身上。
站在马车上的文安然,扶着荣大管家的肩,用力地往东华门内望去。
也不知道大哥此次发挥得怎么样,能不能高中?文安然跪倒在马车上,面朝着衍圣公府方向行礼,祈祷圣人保佑。
马车周围,都是与他一样的心思,人人都朝着衍圣公府方向跪拜行礼。
守门的禁卫军看到百姓们屁股朝着皇城,却只当没看到。就在他们中有亲戚参加此次大比的,也偷偷地朝着衍圣公府方向作揖呢……
朝阳柔和,京师的空中却弥漫着焦灼的气氛。
与此同时的文府,气氛同样焦灼。
周太太一会派人出府看一趟,不时抬头看博古架上的自鸣钟,在屋里来回踱步,脸上早就没有了平时的从容。
院里院外站满丫鬟婆子,等着听周太太吩咐。
风重华穿着一身素雅的白底绣红梅长衫,肌肤雪白,柳眉杏眼,看着走来走去的周太太,娴雅的笑道:“大表哥一向认真苦读,做得策论曾得过陛下的夸奖,今科必是能中。琦馥,你说呢?”她这是在给周太太吃定心丸。
以文安学的文才,只要殿试不出意外,一甲跑不了。
前世,永安帝就点了文安学为探花郎。
周琦馥嫣然轻笑,顺着风重华的话往下讲:“是啊,我也觉得大表哥必中,就是不知道是状元还是探花……”
“洪崖差遣探花来,检点芳丛饮数杯。深紫浓香三百朵,明朝为我一时开。以大表哥的年龄来看,我觉得做探花郎才好。状元虽好,可是七老八十的也能做状元,然而唯有探花郎非俊才不可取。”风重华抿嘴轻笑。
“咱们大公子要是中了探花郎,我就给三清祖师连上一月的香火。”余嬷嬷也跟着起哄。
“一个月怎够?起码要半年。”许嬷嬷打趣道。
风重华等人就笑了起来。
周太太被她们插科打诨逗得半点愁绪也无,也跟着笑了起来。
到了中午,周太太领着四个丫头随意吃了几口饭,又开始焦急地等待。
殿试考题共有三道,一诗一赋一策论,凌晨入场,日落前交卷。
正午时,宫内会准备膳食供贡生们食用,但是不许交头接耳,也不许离开试桌。
下午时,周太太实在是站不住了,就叫余嬷嬷摆了桌子,几个人打叶子牌。
周琦馥与风明怡不会打,就让风重华坐在下首,俩人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学着。
说是打牌,可是周太太半天也出不了一张牌,一会朝前院方向看上一眼。
几个人知她心中不宁,也不催她,就这样慢悠悠地直打到酉时末(快19点),
周太太一把将牌扔到桌上,跳了起来,“快叫人看看,东华门外可有贡生出来了没有?”
风重华看了看博古架上的自鸣钟,还没到戌时呢。
现在殿内的贡生们刚刚交了卷,等到向陛下行了礼,然后再出东华门还得半个时辰。
可她此时心里也是焦急万分,不知大表哥会不会像前世那般高中探花。毕竟那时舅舅刚刚官复原职没多久,大表哥为争一口气,这才中了探花郎。
周太太此时已经是等不及了,三步并作两步,急勿勿地出了院门。
一行人就跟着她,往垂花门处走去。
这一等,又是一个时辰,才有小厮喜气洋洋的回报。这个说“贡生们刚出了东华门”,那个就跑过来报“已经看到大公子了”,不一会又有小厮气喘吁吁跑来说“二公子已经接上大公子了,就等老爷了”。
每次小厮回报,周太太眼中的神采都亮上一分,嘴里一叠声的看赏。
等到听到最后一个小厮说大公子气色甚好,正在与众贡生谈笑时,周太太的双眸亮若星辰,大声道:“看赏,赏一两银子。”
报信的小厮大喜,倒地磕了个头,喜滋滋地去了。
那几个才得了一吊钱的小厮就用愤怒的眼刀扫着这位小厮。
晚上回府后,文谦就将两个儿子锁在府里,不许他们出府结交,也不接受拜帖。
生怕给试官们留下一个放荡形骸的印象。
大部分的人,与文谦想得一样。
殿试那一日焦灼的京师,第二日陷入了死寂。
在唱名之前,京师中绝少能看到读书人,就连那些平时喜欢留恋在书社和酒楼的举人学子们也都安安静静地守在家中。
他们都在等待小传胪。
殿试后第八日,礼部官员手持圣旨迈入了文府的中门。
全家人喜出望外,周太太更是喜极而泣。
小传胪,指的就是殿试前十名。皇帝会在唱名前一日召见前十名,目的是为了观察和考核风仪,以免出现形象猥琐之人。
当天,就有礼部官员驻进文府,教导文安学礼仪。
风重华与周琦馥和风明怡在上房院陪着周太太抹眼泪。
“我早就说过咱家公子是文曲星下凡……”余嬷嬷哭成了个泪人,一边哭一边嚷着要给三清祖师再塑金身。
“你那月钱能有几两银子?塑个金身还不得倾家荡产?”周太太吸了吸鼻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倾家荡产我也愿意。”余嬷嬷拿帕子捂住脸,呜呜地哭着。
她是周太太的陪房,文安学是她看着长大的。对于文府的两位公子,她的爱意不比周太太少。
“好了,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周太太柔声劝她,“塑金身太过于显眼,回头我在玉真观添五百两的香油钱,你添五十两就好。”说到这里,她猛地醒悟过来,怒瞪余嬷嬷。
余嬷嬷笑着抬起头,眼中却不见了泪痕:“太太也知道今儿是大喜的日子,何必领着三位姑娘这般的哭?您看看三位姑娘的眼都肿成核桃了。”
周太太就望去,只见屋里的三位姑娘果然眼睛都是红红的。
“怪我。”周太太就笑了起来,将风重华与周琦馥揽入了怀中。
风明怡看着倚在周太太怀里的俩人,眼露羡慕之色。
翌日早上,文安学由文谦领着入了宫,留下文安然陪着周太太。
殿试第十日,金殿唱名,东华门外张榜。
天色未明时,所有参加殿试的贡生齐聚东华门。
周太太领着三位姑娘焦急地站在垂花门后。
永安十三年,三月二十六日。
太和殿举行传胪大典,宣布殿试结果。内外文武百官排班站位,向永安帝行参拜大礼。
参拜礼毕后,永安帝将金榜赐予内阁首辅解江,解江将金榜捧出大殿,交予小衍圣公孔希行。
孔希行再交与礼部尚书马文升。
礼部尚书马文升将金榜安放在丹陛上的黄案正中,
保和殿外喧哗声顿止,只听得鸿胪寺官员高声唱名。
东华门外,所有人都竖耳聆听。
有黄门将传胪声一层层往外传,声音由远及近。
渐渐地近了。
“一甲……”
“……第一名……”
“…………文安学……”
当文安学的名字被反复传唱三遍后,东华门外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欢呼声。
“哎呀,文状元会试时只中了第五名,要不然就能三元及第了,太可惜了……”
人群中,有人摇头叹息。
半个时辰后,文府大门外鞭炮震天。
状元郎?风重华看着笑逐颜开,喜不自胜的周太太,有些转不过神。
前世终究和这一世不同了,大表哥不再是探花郎了……
垂花门外,抚着胡须的宋夫子笑眯了眼。
他刚入文府大公子就中了状元,有此可见,他是个有福人啊!回过头,看到布衣荆钗的妻子,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晚上你换身衣服去求见二姑娘,问问几时开始给五姑娘上课。现在文大公子既然中了状元,想必府里也该安定下来了吧。”
宋妻唯唯喏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