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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阴司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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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使玉溪救过我,但这依然不能改变他把我干掉了的事实。该报的仇,还是得报的。

    我一路飘着,大半夜的,路也看得不真切,难免会碰上几个阴司在那儿巡逻。

    这群阴司,最是可恶,仗着自己死的早,又有点身份地位,老是欺压我们这群刚死的鬼帮他们做苦力。比如:大晚上的跑到小孩耳边吹阴风,吓唬吓唬他们。

    他们还美名其曰那是在积德行善,帮助大人管教不听话的小孩,让他们的恐吓更具有威慑力。笑话,现在哪还有小孩怕鬼?见到鬼,他们只会拿起道士那鬼画符,往鬼脑门上一拍,装模作样的念几句咒赶我们走。

    更甚者,会跟我们打商量,指定我们威吓谁,清明时节,给我们烧点纸钱作为报酬。

    这不是在□□裸的欺负鬼吗?好歹我生前也是□□组织的接班人,能这样任他们欺负吗?!

    能。

    纵使我生前再蛮横……毕竟现在死了……

    都赖玉溪。

    这样想想,我报仇的心,愈发强烈。

    “大半夜的,你在这晃悠什么?”阴司突然发话,把我吓得一悚。

    “我来——我来赏赏月色。”我能把去找老爹为我报仇的事情告诉他吗?显然不能。

    阴司抬头,我也跟着瞅了眼,天上阴云密布,毫无半丝月光,是个吹风引火,惹事生非的好日子。

    阴司朝我笑,阴森森的,眼睛里也散发出一种诡异的青光:“报仇还是续缘?”

    “什么意思?”我不解。

    “像你们这种鬼,我见多了。通常分两种:要么,生前被人谋害,死后不甘心,有怨气,要去报仇。要么,死得早,生前的愿望还未实现,要回去实现愿望。”他顿了顿,脸色越发阴沉,“你算哪种?”

    世事难料,真未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多同我一般的倒霉鬼,死得这样憋屈。

    “要是打算回去杀人报仇,你便算厉鬼,我要逮捕你。”阴司的话慢悠悠的飘来,我只觉心头一痛,仿佛被插了几把刀。

    哪还有这样的,冥界条条框框这么多规定,怎么都向着活人呢?

    “怎、怎会。你看我这么懦弱的人,怎么敢自己去报仇呢?”我悲苦道。我当然不会自己干,我又打不过玉溪,自然要找老爹收了他。

    “那便好,你为何这么晚出来?”

    我怔了怔,思索片刻答:“鬼不都这时出来瞎晃悠的吗?”

    他像是没料到,垂头想了想说:“有道理。”

    阴司正想走,我却一把扯住他的手——我得问个路,之前被那位大哥吓怂了,也没敢请教他。

    “大人,你知道芈疆宫孤抚恤在哪儿闭关修行吗?”我把老爹的名号报出来,阴司晃了晃手里的勾魂锁,疑声:“孤抚恤?”

    “对对,就是那个身着一身黑,衣服上还绣红花的男人!”我大致描述了一下老爹的穿着,这世间怕再没有男人同他一般打扮,偏偏他还特立独行,死活不肯换。

    “不认识。你找他做甚?”

    我被此话呛到,使劲咳了几嗓子:“咳咳、大人,他是我爹。我死得急,没见他最后一面,想见见他,同他告个别。”

    阴司将信将疑,盯着我的脸,仿佛要看穿我的魂:“死了便死了,怎么这么多事儿?冥府有规定,不得恐吓活人……”

    “阴司大人怕是不记得,前段时间你私收贿赂,让我去恐吓小孩。”我硬生生卡断他的话。他面色僵硬,表情狰狞,仿佛要生吞了我。

    我会怕么?

    还真怕……但我有骨气,把头低下不看他。

    “怕了你了。”他从怀中掏出一面莲花镜,“我帮你问问。”

    语罢,他朝莲花镜大喝一声:“各路阴司听着,我要找个人!”

    顷刻间,镜中传来无数喧杂的声音。

    “什么样的?”阴司抬头问我。

    我认真想了想,拿手在空中瞎比划:“黑头发,白皮肤,长得挺高……”

    “你这样比划谁看得明白?”阴司没好气的鄙视我,“说重点。”

    “他穿的黑衣服绣红花!”我想我真是这世间最不称职的女儿,对我爹最深的印象,不是他对我有多好,我有多感恩,而是他穿的衣服有多奇葩。

    阴司的脸色一言难尽,最后朝莲花镜说了句:“听到了吗?咱们苍茫野有这号人物吗?”

    镜里的阴司七嘴八舌,聚在一起讨论了半晌:“还真有,是不是当年屠杀三大仙门的大魔王?”镜中传来飘忽不定的嗓音,我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是他!就是他!他在哪儿?”我将镜子一把夺过,阴司被我推开几步,盯着我,一脸茫然。

    “在苍茫野的噬尸洞里,你翻几个山头,就到了。”那魂的声音剜若游丝,“你小心厉鬼,那地方阴得很。”

    噬尸洞,这个光听名字便觉戾气深重的地方,曾掩埋无数罪孽,饶是阴魂,亦会被这般煞气震慑。

    那是我爹埋死尸的地方。

    当年苍茫野一战,死伤的人数以万计,战后,爹下令把死躯一把火焚烧干净。烈火烧了足足七天七夜,腥而刺鼻,湮没整个苍茫野。而那七天,芈疆宫夜夜笙歌,酒池肉林,成就一场无与伦比的奢宴。

    那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血溅苍茫野。

    可我记忆最深的,却并非那座屹立于血海中的极乐城——是我爹。

    黑夜沉沦于红云之下,依稀记得他一个人站在噬尸洞前,望着里面明灭的火烛与漫天飞尘。

    他的背影,是我从未见过的寂寞。

    “阴司大人,从这儿到噬尸洞,大概需要多久?”我匆忙回神。

    阴司算了算:“寻常的鬼约莫半日便到。你的话,估计得三五天。”

    “为何?!”

    阴司没答复,挥手把勾魂锁往我脖子上套。我正想躲开,勾魂锁却穿过我,掉到地上。

    我诧异至极:“这是怎么回事?”

    “勾魂锁只能勾死魂,”阴司望着我,沉默许久,“你怕是生魂。”

    “有什么区别吗?”

    “死魂是死人的魂,你估计还没死绝。”阴司慢悠悠的收回勾魂锁,把锁往肩头上一搭:“方才便觉得你不对劲,死魂哪有你这么沉的,还把我给推开了。”他满脸不屑,对我万分鄙夷。

    我选择性无视他的不爽,只听清了一句:我是生魂。

    “你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是我没死?!”我死死掐住他的手臂,阴司一巴掌糊我脸上,慢条斯理道:“离我远点。”

    “没说你没死,可能是没死绝。”他晃了晃胳膊,“但这只是我的猜测,我还得回去查查生死录。”

    他又瞥了我一眼:“你别高兴太早,哪怕你的名字不在生死录上,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什么意思?”

    阴司背对着我,缓缓笑道:“你知道得太多了,为了守护阴阳两界平衡,上头的鬼估计不会轻易放过你。但你也别太丧气,当鬼挺好的,起码不用吃饭,你也不必担心发胖。毕竟你已经这么胖了——”他顿了顿,回眸一叹,“还不跟上?”

    我的心仿佛被一口血生生噎住,这个男人——不对,男鬼,在摧毁我希望的同时顺带侮辱我的灵魂。这是我第一次发觉,爹的话原来是如此有道理,如果我会武功,现在已经一掌拍过去了,再顺带给他一腿,最好让他魂飞魄散,不然半身残废也可以。

    可惜,我不会,于是只好……

    “哈哈哈,阴司大人真是会开玩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个玩笑真是不好笑啊……哈哈哈哈哈……”我感觉眼角有些许湿润,一摸,原来竟是眼泪。

    若我能再死一次,绝对拜他所赐。由此,他成为我排在玉溪之下的二号公敌。

    我跟在他后面飘,他在脚下布了一个阵,飘起来速度极快,吭哧吭哧的就走了。

    阴司突然发话:“你叫什么?”

    我正疑惑,想起他要查生死录:“陆畅。”

    “怎么死的?”

    天杀的,怎么又是这个问题?难道我的灵魂永远都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么?为什么老是要提醒我,玉溪干掉我了呢?

    而且不但干掉了,还没干绝,让我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我也很难受啊!

    但我很没志气,不敢朝他吼:“被人谋杀。”

    “看你的尸身保存完整,也不像是死相惨烈。”人死后,魂魄会化成人生前最后的模样,在凡间飘。等飘够了,怨气散尽时,也就到了该投胎的时候。

    我能告诉他玉溪只是挫了我两下,我就死了吗?坚决不!于是我答:“他下剧毒弄死我了,你别看我表面完好,其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肚子里全烂了。”

    我顿了顿,加紧脚步,在他身侧回荡:“大人,你是怎么死的?”

    黑色檐帽盖住他的半张脸,阴影下,他淡青色的眸仁中是一朵莲花印,若隐若现:“我忘记了。”他不假思索。

    “啊?”

    “当阴司前,会把前生回忆洗清,不入轮回道。”

    我怔住,愣愣的看了他许久。

    “怎么了?”他颦眉。

    “你为什么做阴司呢?”不能入轮回道,说明不会转世,他永远都像现在这般,仿佛孤魂野鬼,徘徊在阴阳之间。

    “不知道。”

    “你在等谁吗?”

    “不记得了。”远方扬起凉风,微微吹起他的檐帽,我看清楚,他檐帽边的半张脸上,是淡棕色的云卷纹痕。

    这是,受过芈疆宫绝学,披云开月后的痕迹。

    我不确定,但不排除,他或许也是死在芈疆宫人手里的。

    芈疆宫人多命债。生杀予夺,于过去的我而言,不过只是一句话,从未如此深刻的体会到——那是一条人命,一条曾经鲜活的生命。

    恍惚想起来很多年前,我仍是象牙塔里的少宫主,而玉溪还是我爹的关门弟子。那一夜,月色苍茫,玉溪完成他生命中第一场暗杀任务,杀青木堂的堂主。他从我窗前缓缓走进,趁着月光,我看清楚他的满身血迹,连带着发梢,亦染上浓烈腥味。

    他凑近,抱紧我,把头埋入我的颈间,单薄的身体,小小的颤抖着。

    “畅畅,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他在我耳边低语。

    彼时的我,虽然不喜习武,却也不想忤逆老爹的意思:“我喜欢读书,不喜欢打架,可爹爹想我好好练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晚,树荫斑驳陆离,玉溪用手轻轻抵住我的肩膀,依稀记得他说:“畅畅,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永远不要杀人,好吗?”

    我忘了当时回他什么,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是否因为他在,我才变得如此肆无忌惮,哪怕是跟老爹决裂,也这般干脆利落。

    现在想起他,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不知过了多久才回神,看着阴司的脸,沉声:“大人,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吗?”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阴司什么都忘了,怎会知道自己叫什么呢?刚想自嘲两句解围,他却平缓道:“苍澜吧?我记得,好像有人这么叫过我。”

    我愣怔许久,凝视他仔细端详,身为作家的直觉告诉我,他绝对有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

    于是乎,我的八卦之心,再次熊熊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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