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戏子
无音终于看到了，光彩耀人的权贵之下，是绝望与累累白骨。
她似乎看到了权贵与官僚变成一个臃肿贪婪的巨兽，趴在百姓组成的高山之上吃的满嘴流油。
无音脑海之中的望春图融化了，平民乞丐化为极致的白，权贵官僚化为极致的黑。
黑白交融，在无音的脑海之中缓缓流动着，化为阴阳鱼的模样。
无音记忆之中妇人绝望的眼化为一抹浓重的黑，落入纯白之间。
还差一点，无音沉思，她感觉这幅流动的阴阳图还不够完整。
萧墨轻轻拍了拍无音的脑袋，把她从沉思之中唤醒。
“已经够了。”萧墨说道。
“怎么样，闭上眼睛之后，“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他们在吃人”无音有些迟疑，随即又说道，“但是他们似乎又明明是从百姓之中脱胎而出的。”
“这是为什么呢？”无音问道。
“是啊，这就是阶级。”
“阶级？”
“是的。”萧墨脸上挂着微笑，继续道，“当百姓成为了新的权贵，世间的道理就会裹挟着他们为权贵考虑，他们成为了一个利益共同体，这就是阶级。”
“既然这样的话压迫与吃人岂不是永远不会停止。”
萧墨收敛了微笑，眼睛转向无音。
墨水一般漆黑的瞳孔与懵懂的瞳孔对视。
“无音，记住。”萧墨严肃地说道，“永远不要觉得权贵是不可战胜的。”
“权贵脱胎于百姓，他们的权力，来自于百姓，当他们失去了百姓赋予他们的权利之后，他们不过是涸辙遗鲋罢了。”
“不要失去反抗他们的勇气。”萧墨淡淡地提醒道。
“那怎么才能让他们失去百姓赋予他们的权利呢？”
萧墨不禁笑了笑，无音的求知令他欣喜。
但是他并不准备直接告诉她。
萧墨伸手摸了摸无音的脑袋，笑道：“注意观察，这两天你会自己得到答案的。”
无音若有所思。
这时大门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萧墨看了过去。
他看到一个穿着整洁利落的公子哥手持折扇，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有几桌客人赶忙迎了上去，与公子哥打招呼攀谈。
萧墨通过听他们的交谈，得知这个公子哥是城主的儿子，名叫陈北宁。
陈北宁嗓门很大，似乎在这望春城内招摇惯了。
“姜先生什么时候演出？”
他大声问站在旁边的侍女。
侍女微笑着道：“姜先生正在准备，一刻钟之后演出。”
“哈哈哈，好！”陈北宁大笑，拍了拍旁边赔笑的客人，说道，“本公子专门跑这一趟，就是为了看姜先生的演出。”
陪笑的客人正是原本高谈阔论的那个官员。
他脸上挂着谄媚的笑，问道：“听说姜先生今天演出《浮生源》，一定能让陈公子满意。”
“好！”陈北宁笑道，唰一声打开折扇，满怀期待。
《浮生源》是大齐最有名的戏曲之一，讲述的是一个大家族女子爱上穷书生，最后与其私奔厮守的故事，故事十分普通，不过情节与台词十分突出，深得世人喜爱。
萧墨也把目光投向舞台，等着姜先生出场。
一刻钟转瞬即逝。
“水云间”平静下来了，大厅中所有人都看着舞台中央。
舞女歌女都下台了，把空空荡荡的舞台留给今天的主角。
啪！
舞台上的灯光徐徐亮起，好戏正式开场。
众人都屏住呼吸，目光凝视着舞台。
一位戏子缓缓走到舞台中央。
他身穿华丽的戏服，绣着金线的红袍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曳。
头上的凤冠嵌满了珠宝，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发出柔和的光芒。
他的脸上浓妆艳抹，眉如远山，眼似秋水，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流露出一股说不尽的风情。
姜先生虽然是一位男子，可是却比世间最柔美的女子更具女人味。
无音不禁感叹道：“好美啊！”
戏子舒展身子，柔媚的身影似乎吸引了全场的光线与目光。
他缓缓唱道：“一声叹息，难诉心中惆怅，犹记那日山盟海誓。”
极致清脆伤感的嗓音带着戏词传遍大厅，一开口就将众人带入故事中的风雨。
唱功出神入化，嗓音迷人动听。
本该是双人名戏，却仿佛变成了独角戏。
戏子的丹凤眼微微翘起，迷离的眸子投向台下的陈北宁。
明亮的眼中倒映着点点灯光，似乎有着千山万水。
“薄雾轻笼，心似白云悠悠，愿随君共度漫漫长路~”
随着随后一句词唱出，大戏就此落幕。
当金黄色的珠帘拉起之后，众人才突然意识到戏曲已经结束了。
众人不禁轻叹一口气，无论再动人的戏曲，终究会有结束的那一天。
陈北宁呼吸急促，他自小就深深迷恋戏曲，如今观看姜先生一曲，已经无心想其他事情了。
他伸手拉住身旁的侍女，急切地询问道：“今天可以见姜先生一面吗？”
“不能哦~”侍女很有礼貌地拒绝道。
“好吧。”陈北宁无奈答道。
他当然可以利用自己的权势去达成这个目的，不过这样就失去了他的初心了。
他对戏曲艺术无比痴迷，姜先生每次的演出他都会到场，他希望自己的真诚能够打动姜先生。
终有一天姜先生会亲自邀请他上去一叙，陈北宁坚信不疑。
从姜先生演出完，忧伤的气氛久久无法散去，弥漫在场中，众人都下意识降低声音交谈。
萧墨回过神来，坐到自己的座位上面。
萧墨心中也不禁赞叹，世间竟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唱功，姜先生可谓天下第一名旦。
一场伟大的演出，只有技巧是远远不够的。
萧墨感受到戏子身上的信念感，他先是自己完全沉浸在戏曲的世界之中。
他化身为剧本之中那个经历曲折的女子，身柔心坚，勇于反抗既定的命运与沉重的封建礼教。
他的凄美优雅令人怜惜，也令无音也有些自惭形秽，似乎他才是真正的女子。
萧墨面露赞叹之色，戏子演出时的信念感令他倾服。
这天下太多人杰走在不同的道路上，并不只有仙道和武道豪雄并起。
这天下每一处都演绎着精彩的故事，每一处小道都染着先驱者的血，也不断有着后人筚路蓝缕踏足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