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想见又怕见到的人
王昊把醉酒的穆思远先送回民宿了,苏仁美和顾念兮各怀心事,只有小孔在认真听着音乐。
顾念兮搅着盘中的意面,心中或多或少,对穆思远有些歉疚。
她那句话太狠了。
苏仁美的牛排也只吃了一口,害得服务员过来问了好几次,“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哪里有问题吗?”
两人摇头,动也没动。
顾念兮要了一杯威士忌,苏仁美也招手:“我要一杯g&t。”
谷钰一直在手机上处理公务,偶尔看一眼舞台。
威士忌下肚,顾念兮才觉得有点好受,谷钰这时已经收了手机,吃完盘里的肉酱面后,又拿过顾念兮的,说:“我帮你分点吧?”
顾念兮睁大双眼惊愕地看着他,然后机械地点了点头。
谷钰大口吃了一会儿,盘子就见底了。
苏仁美在一旁悄悄观察着,眉头越发舒展。
“羲和呢?”顾念兮俯身凑向谷钰问道。
“跟奶奶睡着了。”
不知为何,在这皎洁月光下,连谷钰看向她的眼神,都深情款款起来。
谷钰忽然指了指天际,说:“瞧,月亮出来了。”
顺着他的手指,顾念兮看见一轮玉镜拨开浓雾,轻轻地显现出来。
天空极蓝,星光却黯淡,只留一轮明月缀在天幕上。远处水天相接处,一波银涛静静地由远及近。
两人并肩看了一会儿月亮,乐队奏起一首新歌,顾念兮听出那是电影《暮光之城》的配乐,女歌手用沙哑的嗓音轻轻吟唱:
haveifoundyou,flightlessbird
她扭过头去,他也恰好转过头来,嘴唇触碰到了她凉凉的鼻翼。
这一回,她没有退,他亦没有。
她仿佛看见半空中飘来几只萤火虫,等了一会儿,又来了几只,环绕着他俩,有两只甚至落到了谷钰的眼睛里。萤火虫扑闪着翅膀,欢快地和着旋律。
“那你为什么来大理呢?”顾念兮的嗓音都在颤抖。
“来昆明,是去开一个我本不必出席的会,”谷钰顿了顿,“来大理,是去见一个我想见又怕见到的人。”
顾念兮神色复杂,她身子忽然一软,鼻尖就离开了他颤抖的唇。
她伸手又叫了一杯威士忌,吸了吸鼻子,仰脖干了,然后用袖口擦了擦嘴,问:“那个想见又怕见到的人,是你前女友还是我?”
谷钰一定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旋即扭头看了眼睡意正浓的苏仁美,心下了然。
他伸手擦掉她嘴角的一块酒渍。
她屏气凝神,心如无数小虫在反复撕咬。
他伸手抚摸着她凉凉的脸颊,说:“是你。”
顾念兮忽然大声喘气起来。
“但是。”谷钰放下手。
顾念兮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抬眸,目光殷切。
他许久说不出话来。
“……但是什么?”她目光决然。
等这首歌落下,乐队中场休息,谷钰起身,拿起脚下的双肩包,回身背对着顾念兮站了好一会儿。
顾念兮看着那个消瘦的背影,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她没有逼问。没有哭闹。也没有挽留。
谷钰轻轻地说:“你们别喝太多,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说完,他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毅然决然地走了。
苏仁美从装睡中睁开眼,腾地站起来,大声喊了一句:“表哥!”
谷钰脚下一滞,但下一秒,就迈开长腿,消失在三人的视线里。
忽然,下了一阵子细雨,露台上的人们四处逃窜。
顾念兮只觉得心里好冷,身体也好冷。
她忽然想起一首诗,那首诗里有两句特别适合她。
窗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谷钰在雨中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最后在一家民宿要了个房间。
他穿着湿漉漉的衬衫,无力地坐在沙发上,头埋在两腿间,轻轻地叹了口气。
心中十分懊悔。
懊悔的却不是逃走,而是那句暴露了他心意的话。
他凝神苦思,他已经努力将情感藏好,但是,是从何处开始出错的呢?
是今晚见到她,一瞬间情绪的喷涌,还是,看到穆思远抱着她跟她告白,而生出的妒意?
顾念兮啊顾念兮。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我该拿自己这颗心怎么办才好。
隔天一早,没人来送饭,一直到十点,也没见穆思远来敲门。小孔还在纳闷呢,吐槽道:“穆老板还真是有耐力啊,早餐就送了一回,这能追上念兮才怪呢。”
苏仁美拉了拉她的袖子,她蹙眉,打着唇语问:“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顾念兮沏了茶,才说:“他早上发消息了,说是有事提前回s市了。”
“……真的假的,我还说今天让他帮我拍两张大片呢,今天阴天,是出片的好天气啊。”小孔嘟囔着,没读懂苏仁美给的暗号。
顾念兮端着茶杯坐到沙发上,望着窗外阴沉的天气,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表哥呢?”小孔切着蔬果,一不小心又踩到了雷。
苏仁美冲上来掐了一把她的胳膊,她正要叫唤,又被苏仁美捂住了嘴。
“他一早回昆明了,上午的会。”苏仁美尽量保持一切都没发生过。
顾念兮扭头,面无表情地说:“你有点太刻意了苏仁美,我知道你昨晚是装醉又装睡,我都已经这么可怜了,就跟我坦诚相待吧亲们。”
“坦诚什么?你怎么可怜了?”小孔一直一头雾水,叫道:“天哪,我昨天喝醉后,到底错过了什么?!”
她打好奶昔,分了三份,塞到顾念兮手里一杯。
顾念兮埋头猛喝了一口,一下子喝掉了三分之二,她忽然抬头,问:“仁美,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家底太薄?”
苏仁美揉了揉下巴,“他不是嫌贫爱富的人。”
“……所以我真的算是穷人,对吧?”顾念兮眼睛一黯。
苏仁美:“……我词不达意,要么你扇我一嘴巴吧。”
“还是因为我不够优秀?”她又问。
苏仁美这回十分谨慎,想了又想,道:“比他优秀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潜台词是我的确不够优秀是吧?”顾念兮扑倒在沙发上,“苏仁美,你到底会不会安慰人啊。”
“我错了还不行吗。”苏仁美搂住她的头,“你放心,我是坚定地站在你这边的,等咱们回去,我天天蹲在他家,给你窃取情报怎么样。”
“所有情报吗?”顾念兮抬头,两人执手相看泪眼。
苏仁美咬了下嘴唇,想到羲和,这个无论如何也绕不过的重量级人物,不知该怎么跟顾念兮提及。
她似乎有些明白表哥的落荒而逃。
周一下午四点。
机舱播报着航空信息,飞机平稳地行驶在平流层,窗外只剩下洁白的云朵,偶尔能看到零碎的雾霾层,比北方不知好了多少倍。
张峻宁合上报纸,抱怨道:“唉,最近没有什么有意思的新闻啊。”
谷钰阖上眼睛,闭目养神。
“怎么,在大理不太顺利吗?”张峻宁关切道,早在四月在南浔时,他就看出来谷钰的反常,这次更是变本加厉,他一个五岁孩子的父亲,竟然大周末地抛下孩子跟他来昆明出差。
还专程飞去大理住了一晚,更过分的是,还不让他跟着。
简直太反常了。
当然,也不是说,有孩子的父亲不能单独享受一个周末,只是,他把羲和看得那么重,竟然肯为了那个女孩,抛下一切。
“你不要胡思乱想,”谷钰仍闭着眼,“我就是去见见仁美。”
“得了吧,你屁股一动,我就知道你想干啥,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大理回来就失魂落魄的。”
谷钰这才睁开眼,揉了揉太阳穴,说:“我可能搞砸了。”
张峻宁惊讶:“你没跟她表白啊?”
谷钰轻微地摇了摇头,那幅度反应了他的心理,实在不想承认,自己竟然胆怯到不敢对她说实话。
“你是不是心里还介意那件事?不就是买了那个摄影师一张照片吗?你花钱当了冤大头,怎么成你的错了。”张峻宁可是对他那段痛不欲生的感情经历了如指掌,毕竟他是极少数从开始见证到结局的人。
如果可以,他宁愿没有说服谷钰参加那场华人舞会。
那谷钰就不会在舞会上认识那个女人了。
“如果她知道了,当初是我,非要花十倍的价钱买下那幅画,间接导致了之后的一切的话,她还会让我爱她吗?”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张峻宁简直觉得他不可理喻,他认识的那个理性的谷钰,怎么陷在牛角尖里出不来了,“你花十倍的价钱,是要给自己买个教训,你怎么会知道那个摄影师竟然拿了钱去留学,留学也就算了,还玩消失,玩消失也算了,玩的对象竟然是去年你一见钟情的人……这不是造孽吗,但是,这是他们的错啊,关你什么事?你又何必惩罚自己?”
谷钰慢慢地阖上了眼睛。
张峻宁招手要了杯红酒,他怎会不知,即使谷钰没有任何过错,那个女孩也不一定能通情达理到毫无芥蒂。
换做任何一个人,接受起来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