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你的本事
盛愿心沉了沉,听出她的话里有话,却又恨她不肯直截了当的说清楚:“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
见她急了,春杏反而闭上了嘴,不愿再多说一句,伸出小指,梳理着乱发。
“想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是诓我的。”
盛愿顿了顿,作势要走,果然春杏一甩手追着她重新开口。
“我姐姐做过最错的事就是高估谢云笙的善心,明着是个温柔含笑的人,心比雪山上冻了百年的冰还要冷,说把人赶出去连一点情分都不讲了。”
“你姐姐做错了,还怪起大少爷了。”
盛愿眉头紧皱,如果她要说的就是这些,那她实在没必要追过来。
春杏猛地从火盆里捏出一摞着了火的黄纸抛在空中,眯着眼看着跳动的火苗哈哈笑着:
“我娘说过,窑子里的女人都是勾人心魄的狐狸精,一贯会哄骗男人甘心做一些讨她欢心的事,我爹就是这样被哄走了,把我和姐姐都卖身当了奴婢。我原以为能把我姐姐赶出府去庄子里的女人是多么高明,心思缜密的女子,现下见了你,竟然是个傻子!她当初的确有私心,但是没人吩咐,怎么敢那么光明正大的苛责你。”
“是谁?是谁要她这么做的?”
盛愿拧着眉头,平日大少爷和谢云霆最爱说她傻,她也认了在他们两人面前,她的确什么都不懂,什么不通。
可春杏还这么说她,实在有些过分了!
她的确不懂。
那时她来谢家不过月余,怎么就惹出这么一连串子事来。
不等盛愿开口,春杏横眉指着她,厉声问道:“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也想问问你,说,你是不是借着怀了孕,哄了主子找人杀了我姐姐。说啊!”
那火苗将周围的风都灼烧了一般,连鼻息间的风都是滚烫的。
盛愿听着怀孕,瞪大了眼睛。
低头望着自己还平坦的小腹,缩着脖子。
自觉的春杏弄错了。
她怎么会怀孕呢。
一时间慌乱的连连摆手摇头:“你弄错了,我没怀孕,也没有让人害死春梅。”
“你竟然不知道自己有孕?”
她脸上的茫然没有逃脱春杏的视线,春杏的笑声止住了,歪着头目光定定落在她的小腹上不知在想什么。
见她这样,春杏的笑声更加凄厉,明明手都被烫的通红,还在不知痛般从火盆里掏出黄纸抛洒在空中,眼神直直盯着那坟又悲又怒。
“姐姐,你蠢啊,就这么个傻子你都赢不了。不过你别担心。
窑姐就是窑姐,就算怀孕,生下来的也是贱种,谁知道她肚子里的是不是大少爷的,哈哈哈哈……若是她肚子里的不是大少爷的孩子,扣下一顶绿帽子在他头上才叫痛快,哈哈哈哈,报应不爽,报应不爽!”
笑声卷着被风吹到头顶的灰烬竟然像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想要勾魂索命。
盛愿被她盯的发毛,只当是她也发了疯说些胡话,缓缓后退就想悄悄离开。
却突然被春杏攥住了袖子,一把扯着盛愿得头发就往那燃起的火盆里压着。
“既然你是大少爷的心头肉,我把你这张娇嫩的小脸毁了,等你回去了日日夜夜让那个人盯着,心理生厌,也算报复他一通!”
方才风一吹就会倒的人,这会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手就像打的铁钩子,勾住盛愿得头,牵扯着头皮不肯撒手,痛的盛愿一个劲的落泪。
对着她的动作,火盆里的火苗也被风带动的跳跃起来。
盛愿拼了命的挣扎,心里又怕又惊,推搡间袖子也被撕扯露出粉藕般的臂弯。
“这是……”
手腕被春杏拉到眼前,执着她的手对着火光仔细辨认谢云霆当初送她的那串珠子。
确认后沉声开口:“这东西不是二少爷的贴身之物?怎么会在你那?这珠子是二少爷他娘亲留下的,当初说过,要留给心怡的儿媳妇的,你是偷的还是捡的!”
盛愿用尽全力挣脱开,一时间有种被人看穿了秘密的心虚,急着避开她的视线,将手背倒了身后藏了起来。
她根本没听清什么留给儿媳妇的。
只是见春杏嘴皮子开合,说都是谢云霆的名字,好似已经看破了她俩的好事。
春杏这会就像失了魂喃喃的不停念叨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身子晃了晃坐在了地上,就连一直捧着没烧完的黄纸手一松,全部掉进火盆里,通天的火光将整个院子照的通红,彻底没了方才鱼死网破的拼命模样。
盛愿趁着空挡,毫不迟疑的抬腿从院子里跑了出去,她脚步不停,连头也不敢回,生怕一回头春杏就在后头追着不放。
一直撞到等不及找过来的马夫,才后知后觉的此时已经安全了。
这才松了口气。
马夫是眼明心亮的人,见她狼狈也没问什么。
见盛愿坐上车,眼神隐晦的往她的小腹瞥了一眼。
偏就这么一眼,被盛愿瞧见了。
顿时想起春杏说她有孕的话,忍不住用手贴在肚子上,心头涌上一阵茫然。
难不成这些日子院子里的人护着她的原因也是因为知晓她有了身孕。
可若是如此,为何她如今还好端端的,而不是被立刻打死。
若真有了身孕,此时最应该知晓这个消息的,该是谢云霆。
“你在哪啊……”
等开口了,盛愿急忙捂着嘴。
心为着这话吓的砰砰跳着。
她竟然又想起了谢云霆那个坏人。。
她是傻了,刚才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若是他在就能安心些。
“盛愿姑娘,咱们回府了。”
马夫喊了她半晌,盛愿才愣愣的回过神。
刚下了马车,角门正好四下再无旁人。
盛愿走了两步,又急忙回头低声叮嘱起来:“今日遇到那女子的事,还请您保密。”
马夫脸上犯了难,主子临走前有命要他好生照看这位,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去了什么地儿都要记下。
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能掉,可方才他没被允许跟着,但见到盛愿狼狈的模样也能猜到定是遇到了大事。
“主子身子不好,我没什么事,说出来只会让他担忧,左右我没事,那疯子日后也不会遇到了,你不说我不说,也免得主子怪罪你失职。”
盛愿此时早就在马车上整理好了衣袍,除了心里还有些后怕,近乎看不出异样。
说着塞过去一枚银子在马夫的手心。
平日脆生生的嗓音此时正色,多了几分严肃。
让马夫竟然生出一分害怕的威严,迟疑片刻才缓缓点了头。
盛愿松了口气,她也不知道明明她方才险些被春杏烧灼了脸,还能此时不计前嫌替她隐瞒。
许是为了她话里有话的还未完全说尽的好奇。
又或是她看到谢云霆那串珠串时春杏眉眼里露出的信任。
盛愿总觉得,春杏日后再遇到面,也不会伤害她了。
刚进了角门。
就看着一道熟悉俊逸的背影站在门口。
潇洒的缎红绸衣,头发用冠束在发顶,格外的爽利。
许是站的久了些,肩头上被柳叶沾染都在不自知。
宛如刚进府时,谢云霆在花厅外的树下,立在白雪中的身影再现。
“谢云霆……”
盛愿喃喃喊着,人还没反应过来,腿早就不受控三两步就蹦到了这人跟前,双眼亮晶晶的,带出极其好看的笑意来。
抬起脸笑着开口:“二少爷……”
“嗯?”
等看清男人的面容,那笑又硬生生僵在脸上。
“大少爷,怎么是您。”
盛愿表情里的惊讶还未收回,只剩下满脸的讶异。
原本肚子里有很多的话,一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了沉默。
“怎么?认不出了?竟把我当成了云霆?”
谢云笙语气带着调侃,抬起手缓缓勾起示意盛愿上前。
这红衣是谢云霆一贯爱穿的。
大少爷爱的一贯是竹叶青色调,春日宴时,上官青还曾经拿着这事说起玩笑。
说谢家两位公子站在一起,就是青红柳绿。
更何况,大少爷平日穿的都是读书,品茶绵软或笼着一层轻纱的缎子,整个人格外超凡出尘。
这样的劲装该是谢云霆日常的模样。
而且。
盛愿四下看了一圈,大少爷平日片刻不离身的玉杖,此时也不在身边。
“您怎么一个人站在这。”
谢云笙没回答反而绕开了她按规矩托住他手腕的手,转而将胳膊径直搭在盛愿的肩头,从远处看就像揽入怀中般亲昵。
身上的药香一股脑的往盛愿鼻子里钻。
就连她的发丝都沾染了几分药味。
路过的丫鬟瞧见了两人如此,惊呼一声红着脸急忙跑开了。
显然也被他俩如此模样生出了误会。
“大少爷,咱们这样……”
“我的玉杖刚才在门口坏了,暂时被看门的小厮拿去修了,若不是你回来,恐怕这会我还在门口站着,偏还得装做赏春的模样才不被下人耻笑。麻烦盛愿姑娘暂时充当我的拐杖,别点破我。”
清雅的嗓音带着自嘲的调侃,轻描淡写就止住盛愿心里的异样。
也不知他到底站了多久,又是怎么支撑的,身上沾染的柳叶就能看出一定有些时辰了。
这些日子她也渐渐能懂了谢云笙的心思。
那日骑射比试回来,她推拿穴位时,大少爷同他说了许多。
他的自尊,他的不愿求人。
不让人近身伺候,也是为了维持他的尊重。
大少爷这样一个倔强的人,自然是不愿让旁人同情帮忙的。
如水般的眼忍不住瞪大了。
平日清雅绝尘的人此时露出这样窘迫的模样,盛愿偷偷笑出了声。
盛愿咬着唇好不容易忍住了笑,将背直了直,就像领着什么要紧的任务带着谢云笙往院子里走。
“您到角门来做什么?您方才要出门?那为何不让奴婢方才出府时替您一并办了?”
谢云笙瞧着她眼眸滴溜溜的瞥着周围下人,偏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顿了顿,又很快轻描淡写的回道:“随便逛了逛罢了。”
盛愿没多想,落在他身上熟悉又陌生的红缎,努了努嘴:“您平日可不穿这个颜色,今日穿的如此鲜艳,莫不是悄悄去相看哪家的小姐?”
她平日唱戏的本子都这么说,外出见心上人的公子都会精心打扮,将自己收拾的像一只花孔雀才好呢。
话音刚落下,谢云笙就无奈的点了点她的头。
“你见谁家公子见心上人穿旧衣?”
“旧衣?”
盛愿低头仔细看了看,这衣服的确能看出有些年头了,既不是京中当下流行的款,就连袖口都起了点点毛絮。针脚压的密,用的还是早些年的压花綉法。
“只是这些年不穿罢了,自从伤了腿每每都要带着玉杖,可玉杖是绿的,平日若是着了红衣,岂不俗了。今日春景这样好,青衫太浅淡,也想增点颜色在身上,就把旧衣寻出来了。”
谢云笙步调缓慢,就连语气也是一贯的舒缓。
盛愿听出了他鼻腔里的酸楚,侧过头飞快的看他一眼,却不知该怎么去安慰。
见盛愿打量着自己,谢云笙主动垂下眼,将面容落进她的眼底,轻笑道:“可是我着红衣没云霆俊逸?说起来,小时候还是我喜欢红衣,云霆总是喜欢穿黑的,后来云霆也开始穿红衣了,我也没什么心思穿了,但好在配玉杖的绿他不曾争走过,也无法争。
一会回去我便换了。”
说话间,露出几分不自信和局促。
这还是盛愿第一次见他有这种神色,心里有些不忍,急忙诚恳的点头:“不,是好看的,大少爷您长的好看,着什么衣服都好看。”
只是听着他的话,又忍不住想要叹气。
这话听着就像谢云霆会做的事,从认识这人开始,他就是一贯喜欢的就不顾一切的占有,争夺。
没想到不仅是对她,就连衣服也非要和大少爷抢。
盛愿原本只是随意感慨下,可心头猛地略过什么,没等她抓住又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