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一片空白双生子
四月中旬,下午申时,拢南河上泊着一只小船,船夫在前头嚷嚷着,“快到岸哩!”
船舫里的人开始收拾行李,噼里啪啦一阵捣鼓的声音。
一个披着浅灰素缎斗篷的女郎坐在靠近船沿的木凳上,垂头看着正荡漾着的绿水,升起的水雾之中,能看见影影绰绰的拢南城。
“终于是到了!如今这世道,也就咱们伞乡清静,唉”
“可不是雍州这仗打到现在才算打完这边战火才停,听说那位现打算攻打梁国,诶,你可知为何?
说话的人用手肘碰了碰身边那人,那人问道“为何?”
只见那人压低声音在他耳畔道“我有个亲友是侯爷手下的黑羽兵,他说呀,侯爷此仗是为向梁国要人梁国的将军藏了侯爷的宠妾,侯爷怒不可遏,如今已下了令,道要取梁国王上的狗贼。”
“呸就你能杜撰,这谁不知那位是不近美色的主儿,连那苏家小姐都入不了爷的眼,被人赶出了府,还宠妾哼,不可能。”
那人急道“真的!我那亲友还说了,如今爷迟迟不杀小皇帝,便是在等那位回来,拥她一起上位。”
“不可能”
二人的争执声落入女郎的耳中,只见她面色平常,安静的坐在一侧。
其间有些人的眼神也总觑到她身上,只见她身段窈窕,却是披着斗篷蒙着面纱,不禁心生奇怪。
但船一到岸,众人没心思乱想,都赶着归乡,急步出了船。
青时是最后一个下来的,转头问船夫。
“小哥,这船是几月一轮?来这拢南的多是哪里的人呢?”
船夫答道“一月里一轮。来人多是雍州那战乱逃回乡的唉,这雍州的仗是打赢了,可前头打仗时,山上的匪贼也跟着想抢一杯羹,如今劫船的水匪山匪集结一路,往后这船恐怕也停了。”
青时点点头,道声谢,入了这陇南城,先寻了巷子里的小院租住下,付了定金,将东西放下。
她带的东西本就不多,身上的银两还是谢琰给的。
她自侯府出去,正打算去五王府看看他可有留下什么人在那接应他,哪知才走了几步,就碰着了本人。他披着斗笠,将她手上的令牌接过,寻了个车把式,二人很快就出了京师。
自始至终谢琰对她没有半分好脸色,等到京师分开的交叉路口时。
他扔了些银两给她,自马车上下去,只道“我答应她的事,也已经做到了。”
她忍不住问他,“你要去哪?”
谢琰嗤了一声,道“贺今舟等着我带兵进京好杀我后快,我偏不如他的意。谢无禅那家伙向来命大,也用不着我去救他。我如今出家当和尚去!”
青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山路中,她指使车夫去往徐州,从徐州坐了船到拢南。
往后,京师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青时当然能从船上那些人的话里听出贺今舟的本意出来,如今两个月过去。他找来找去不见踪影,怀疑她去了梁国,如今举兵对抗梁国,若她真在,王上为着梁国平安定会将她交出来。
若不在,他也料定她不会想看见战火弥漫,他在逼自己献身,可事到如今,她想自私一回,从前往事,都作虚妄。
青时躺在榻上,心里想着明儿得先去找个活计。可她在侯府学的都是运功打斗,没学过外头的技艺,总不好在这拢南城里当刺客杀手罢。
或许她也能跟谢琰一样,去寺里当尼姑,在山上住着,既安然又少了被发现的风险。
这样想着,青时便打定了主意明儿就去问问附近的寺庙,可她肚里忽然间开始犯酸,忙下榻跑到院里吐了一遭。
若是坐船坐的,怎会这时候发作?
青时预感不好,第二日寻了个医馆进去。
老医一摸她的脉就眉眼带笑,啧啧道“姑娘这是有孕三月了,怎得现在才发现?”
青时被他这话炸的脑袋一片空白,心乱如麻,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听那老医道“老夫摸了这么多女科脉象,这脉还是头一回见,该是个双生子哩!”
她脸色煞白,身子一下子瘫软,只恨不得现在就将这胎儿呕出来。
三个月前他同她在南棠居内争吵,最终他抱她在案桌上,二人亲吻缠绵后来她忙着担心艾云的事,月事没来也注意到。
如今竟真有孩儿,难道上天注定叫二人纠葛不清这孽缘是如何都剪不断的!
那老医也是纳闷,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怎不见眼前女郎有喜色,反倒跟魇着了似的。只听她问道“医师,可有落子药?”
老医跟着吓了一跳,劝了半晌。
“这可是杀生呐更何况,这是你自个儿连着脐带的孩儿啊,双生子,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且你这身子,怀孕已是不易,如今若真落了,恐怕再难有孕。”
见女郎还是执意站在一旁,眸中带泪,老医凝神了半晌,叹了口气,喃了声“阿弥陀佛。”去医房内拿了药递给青时。
青时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入院中的,一进去,她就先将那药煎上。
她在院中独坐了半晌,紧紧咬着自己的手指,说不出话动弹不了。
直至鼻尖传来那股中药味,以及布鲁布鲁药已煮沸的声音。
女郎蓦地站起身,将药倒入碗中,热气消散后,几滴晶莹剔透的泪滴落在上。
她仰头一饮而尽,转进屋躺在榻上,泪簌簌的落在圆枕上。
她心想,老天爷要这样捉弄她,她偏不能认命,如今这一切都是对她的考验而已。
等孩子落了,她自去山下当尼姑,为孩儿超度。
这一生,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了!
他与她纠缠来纠缠去,伤及自身,都还不如死生不复相见。
可青时两手摸着自己的腹部。他从前摸了数次,也求了数次,甚至叫王奎去寻了求胎黄符贴在偏阁,就盼着她怀胎。
她知道他是拿孩儿绑住她,所以在卫尧说她身子难有孕时她一闪而过的是欣喜
青时越想越难受,心跟着绞痛。
她也不知为何,急急坐起身,扣挖自己的喉,企图将这药吐出来,可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心知如今悔之晚矣,一边哭一边摸着自己的肚子,喃喃道“对不住对不住。”
这样哭了半晌,她自觉泪已经流干,可肚子里却一直未有动静。
这才惊觉,那老医心善,见过不少诊脉的妇人,料定她会后悔。
他给的,该不是落胎药,是保胎药。
作者的话:这就是春节那晚吃饺子吃出的两个铜板的含义,多子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