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醉马草
下午日头,冰雪已消融,冬日阳光撒在梵净寺后山的马场上。
“参赛者绕马场三圈,最终拿到中间的红绸带者为胜者。得胜者是天意所指,杀猪羊祭天,得来年之气运。”太监拖着长长的尾音道。
“哐当当!”敲锣鼓的声音响亮在耳侧,伴随着的是寂空卜者的开场念经声。
青时握紧手袖,退出人群,转到一个无人在意的墙沿,再一个翻身,到了临边的马厮处。
她看见贺今舟为她准备的一只玉白马儿,马儿脖颈上挂着‘贺’字木牌。
青时轻声喃道“待会儿好好表现。”
言罢,偷摸着朝别府的马棚走去
回到人群中时,青时手上残留的醉草味已洗净,等着念经结束。
谢艋已被群臣拥护到看台上,台下准备塞马的人前去换骑装。
青时看见谢金枝带着些贵女打头从马场门外驾马进来。
“吁~”
她拉住了马,着桃红妆花绫子骑装,脸被太阳照着红润有光泽,正咧着红唇笑喊着“皇上,如何!”
说话间有一种张扬跋扈的美丽,红宝石般闪耀。
谢艋笑着回道“皇姐不输男儿郎!有我们大燕风范!”
青时听到一边的王奎嗤笑一声,嘟囔着“大燕风范呵呵”
她侧过头看着王奎,他表情是嗤之以鼻,眼底却有一抹藏不住的旁的色彩。
“哒哒哒”不少参与塞马的人已从马场上出来,青时见到京樵将那白玉马儿拉出来。
她才要迎上去,就听重重的马蹄踏踏声。
两道身影从马场门出来,一黑一白的骑装,远处隐有尘土看不大清。
模模糊糊间,青时拿手袖擦了擦眼睛,再抬眼看过去。
就见贺今舟玄墨鹤纹锦镶骑装,腰间带一抹蓝玉腰带,宽肩窄腰,身姿凛然。
再看如刀刻的轮廓,眉眼冷冷,一副睥睨天下,高高在上的表情。
那双凤眸在阳光照射下,透露出一点点棕黑的色彩。
还有那握缰绳的姿势,无一不表示着他异族人的身份。
身下的马儿也是黑墨颜色,正发出嘶气声,强壮结实的马蹄腹部,好似已准备待续赢一场。
苏丹珠身边的婢子调笑着,“小姐瞧瞧,这京师最好的男儿等着你收入囊中”
苏丹珠娇声笑了起来,她嗔道“打死你个小油嘴!”
‘最好的男儿?’
青时忍耐着心里那股不适感,忙将视线已开,看向自贺今舟身后缓步骑马过来的谢无禅,棕黄高大马儿,闪闪发亮的鬓毛,诡异地滴溜着眼珠儿。
有人窃窃私语道“国师这马漂亮,都知道他爱马,却不知能养的这样好。”
马上之人是比贺今舟多了些柔气的男子,着栀子白竹绣纹绸骑装,腰间是靛青的绸带。
浓眉大眼间总有一抹淡淡的郁气,而那双眼睛正直直地看向青时。
青时拧了拧眉,避过他的眼神,自京樵手里接过马,踩着马镫上了马鞍。
才坐正身子,就听谢无禅笑着跟贺今舟道“侯爷参加这场赛事,谁赢还用说么?都道雁北男儿善骑射,侯爷可是承着廉夫人的遗脉。”
这话似是奉承又是讥讽。
众人有些唏嘘,紧盯着贺今舟的表情。
这么多年,少人敢提起廉夫人,贺今舟那个雁北异族的母亲。
青时也看着他,却见他冰凉的视线落在了自己手中那个龙空镯子上。
“国师都没骑就先下定论,未免太看不起大燕男儿了罢!”
贺今舟朝另一边的马队道,那些血气方刚的武家出身都男儿立即回声附和。
那边谢艋看着这斗法,忙着息事宁人,道“即刻开始罢!”
那边的太监上中台敲锣打鼓,谢无禅忽然喊道“且慢!”
众人疑惑,青时握住缰绳的手隐有些颤抖。
就见谢无禅不知跟贺今舟说了什么,径直拉马朝青时走来。
青时顿感不妙,拧着眉看他。
“前些日子这位姑娘说是得了天意,先帝石碑一裂,警示众人。既如此,今日为祭天的最后一次,这缘法定还在姑娘身上,说不定这赢家也是姑娘呢?”
青时低着头,“国师抬举我。”
远处的谢金枝闻言驾马走近,只道“国师说笑,这女子参塞马,跟在男子身后,只当做个风景,哪里能真参赛事?”
谢无禅摆摆手,道“此言差矣,这姑娘有天资,破一回例又如何,皇上,您说呢?”
台上的谢艋眯了眯眼,片刻后道“就听国师的。”
贺今舟拉马过来,冷声道“她婢子出生,还是奴籍,这皇家赛事何时能让奴籍的人参与?”
谢无禅似早想出了托词,“天意之下,人没有贵贱之分,不然为何偏偏是她倒在了石碑上?不过是赛个马而已,为了这场祭天圆满,侯爷可莫要舍不得美人累着。”
许多双眼睛落在青时身上,好似侯爷会为这奴籍的人辩驳。
苏丹珠早在看到京樵将那马儿拉过来时就隐有些诧异,他待这婢子,倒像是伺候主子的模样。
那边贺今舟冷着脸看着谢无禅,到底没说什么,拉了拉马,退到线以外。
青时想到阿兄交代的事,也没再说话,拉缰绳退到线后等着赛事开始。
谁知谢无禅还不善罢甘休,在众人检查马绳马鞍时,他拉马在青时身侧。
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道“姑娘这马瞧着温顺无力,怕没什么赢面,要不我这宝马让给姑娘骑。”
青时感觉脊背冷汗直冒,面作淡定道“不,啊!”
谢无禅已将她扯过,天旋地转间,她已坐上他那棕黄马儿。
而他坐在自己那白马上面,眼角漾起弧度,声音带着隐隐的笑,“姑娘保重。”
青时终于明白他那晚放过自己的原因,原来是有个大礼在后面等着。
等贺今舟注意到这边的异样时,“哐当哐当”的打鼓声已然响起,线以内的众人如箭脱弦冲了出去。
“快,穿杨!”
青时骑着的棕黄马儿被谢无禅一鞭抽下去,跟在队伍中间。
前面的谢金枝转过脸怒视着青时,火辣的目光直要将人灼出洞来。
青时知道这马的异样,急着要拉马。
可谢金枝那伙人一会儿在她马侧,一会儿在马后,紧追慢赶的,她根本停不下来。
骑在前头的贺今舟回头往后看,就见着绛红色织金撒花骑装的女人面有慌乱,被谢金枝等人围住。
他欲要放慢速度,那边谢无禅的笑声已出来,他策马超过贺今舟。
“侯爷是赛马还是看女人?我怎么记着侯爷前些年还上谏要将奴籍人都发配南蛮之地?怎得现跟奴籍人站在一个道上。”
“国师可以趁现在能说话的时候多说些。”
因为很快皇族的人会被他慢慢清理掉,到时他不会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谢无禅听出他口中的威胁,笑而不语,朝后面指了指。
“瞧瞧,这是怎么了?”
那双凤眸打量他片刻,终于往后看去,本平静的沉水扬起涟漪。
周遭是谢金枝幸灾乐祸声,“这马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