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弥香雾
赶着风不大又得了空闲的时候，青时借口找甘小姐。偷摸着先去了醉仙楼跟赵梦卿说了来意。
芳烟将她领到内间时，就见赵梦卿正在研磨香料，身子窈窕丰满的女人专心做事别有一番风味。
扑面的异香气息，但却不难闻，有一股叫人心安的力量。
赵梦卿见她过来，先勾唇笑了笑，手中动作继续，“来做甚么？”
青时朝她福了福身子，道“烦请赵老板通个信儿，我想见见我阿兄。”
阿兄上回说过的，若有事便找赵梦卿支声。
赵梦卿听得那句阿兄，嘴角咧开。
脑海中是段以安临走时跟她说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要说。若说了，只会让事态更复杂。”
那时她讥讽地回他“你知道我恨符胤王上，却敢把她叫来，不怕我杀了她，不怕我将她的身世告诉那些符胤旧党。”
段以安只道“你不会的。”
谁说她不会了？赵梦卿低低啐了一口，都拿她当圣人，凭甚么？
她被那些老货利用，何不多个靶子出来挡挡，省的那些人老将眼睛盯着自己身上。
可囫囵话儿到了嘴边，她望向青时那双艳丽的眼睛，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双荡着水波的眼睛，幼时她见过的，熟悉的，在一个同样美丽的女人身上。
“阿兄？你们并无亲缘，何故要叫阿兄？”
赵梦卿将碎发撩起，似不经意地问道。手边招呼青时帮忙把旁的案桌的香料拿过来。
“我也不知道，自幼这样叫着的。”
青时将香料递过去，她不知为什么，对赵梦卿无有一丝反感，却有了几分欣赏。
从前一直听闻她是个乖张反叛，玩弄情场的女人
华子夜之前提及她，就知她是个性情中人，知恩图报。
反倒是那些京师的老酸文人爱掐诗骂街，用尽淫词浪句说这醉仙楼的色靡。
说不定，他们自己还偷偷来过呢。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他消失了十几年。我还当他是死了，原是偷摸着救养了个女孩儿，真是好笑。说起来，他那时也不大，竟没将你养死。”赵梦卿开着不客气的玩笑。
青时却不在意地笑了笑，心底却存了疑惑，她跟阿兄竟这么早就认识么
“阿兄他很体贴。”
赵梦卿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她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燥。
声音好似不是自己发出“他那时，是什么样的？”
他会跟她一样时刻想起少男少女时的不言而喻的情愫吗？
他会后悔吗？后悔点燃了战火，让一切事情都无法逆转。
青时微微皱眉，没听懂她什么意思。
赵梦卿也没再说话，半响后才道“我会给他送信，你自个儿注意些来醉仙楼。”
青时点点头，不急着走，问道“这是甚么香？”
赵梦卿正捣鼓着给香点上，一时间阁内袅袅烟雾，有些迷幻迤逦的意味。
香雾爬上鼻尖，青时竟觉出一种亲切之感。
她透过那些香雾看向赵梦卿，她有种不太真实的美，红唇似火，宛如玫瑰的猎艳。有攻击性的狐狸眼，眼底隐隐有水波。
便是个女人也要动心，何况是谢琰这等浪子。
“这啊~”赵梦卿敛下心绪，几步走到青时面前。
她身量高些，勾勾青时的下巴，手中一抹香片在青时鼻尖一触而过。
只听妩媚慵懒的声音“自然是勾男人的香~”
青时反应过来，如猫儿般灵动娇俏的赵梦卿已转过身咯咯的笑着退后几步。
“侯爷怎么没把你纳入后院，得一个妾室之位？”
赵梦卿在与青时接近时，一下子就捕捉到她脖颈间一抹吸吮印记。
她联想到王奎曾跟她提起过的侯爷对那幽影不简单。
青时第一次听赵梦卿提起贺今舟，她愣了愣道“我不想做妾，还不如幽影自由些。”
赵梦卿闻言笑了，她在青时身上看到了娇憨的一面，有些后悔刚刚没挑逗过瘾。
“你不想？你一个侯府幽影说不想就能不做？看来王奎还是跟我藏话，侯爷竟这样喜欢你。”
青时忙否认，她一直不觉得被贺今舟喜欢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
“不，只是我不够格，侯府不可能有个奴籍的主子，这会叫世人贻笑大方的。”
赵梦卿闲闲地转身，道“没甚么是不可能的。不过做妾嘛，实不算是个好出路。哪家的鱼儿不偷腥？既能纳你，到时遇着个更年轻貌美的也能纳别人。”
“我这儿的姑娘若要去做妾，只当打轻了骨头去给男人玩弄。不过，你身是贱籍却无心妾位，会叫一些人恐惧的。”
“为什么？”青时问道，她领略到了赵梦卿那种成熟女人的魅力，一种叫人心驰神往的松弛感。
“有一些男人会恐惧女人不再将情爱当成心里的唯一慰藉，而是像他们一样将情爱当做向上攀爬的藤蔓，生活中的些许趣味，助力燃烧的半根柴火和闲暇时候的玩弄挑逗。”
“他们万分害怕和抵制女人不再将情爱视做可以跟性命比拟在一起的宝物，而是把高位，欲望，利益，放在第一位。”
赵梦卿说完这句话，懒懒地伸个腰，躺倒贵妃椅上。
香片还在烧，烧下的灰烬堆在庚盘里。
青时听完，光晕香袅中，妖精一样的女人好似熟睡了。
这样一幕不管是过了多久，青时还是能清晰记起来。
贺今舟是这样的男人吗？青时想他是的。
她从醉仙楼出来时，那一席话还是刻在她心尖。
她要自由，她要时刻计划着，筹谋着，警惕着。
一点一点按计划把自己从云池剥离。
水渗蚁巢，满了，她也就能离开京师。
而这样的前提是，跟阿兄在一起。她要他不再瞒她，把真话告诉她。
两人再一起计划着，到最后，再思考是以甚么身份相处呢？
都是乱世中可怜的，被遗落的，百孔千疮，遍体鳞伤的空心人。
拥抱在一起取暖时，才觉得心底有东西被填满。
无有亲缘，却患难与共，相须为命。
青时暗忖，没有人比他们更相像，没有人比他们更适合做一对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