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雨珠落
贺今舟淡漠地看着上头的戏曲，心绪不知飘到了不知何处。
后面的几场戏都是苏云长点的，戏里话间都是表衷心。
听曲间，苏明珠不知何时已坐在了身侧，给他倒酒，不住地攀话。
“京师佳酿看苏家，侯爷可要尝尝。”
贺今舟却不说话，手指轻轻扣在案桌上。
京樵在一旁紧紧抿唇，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气场，适才才传了孟掌令去梨花镇的消息，而自己前阵子才去梨花镇查找李木手下的军兵下落
苏丹珠面色僵住，“侯爷？”
贺今舟回神朝她笑了笑，“失陪了，天色已晚，侯府还有要事处理。”
说完站起身跟苏云长点点头，带着京樵出了花厅。
苏云长有些意外，正事还未谈拢，忙不迭要相送。
苏明珠拦住他自顾自跟了上去，“侯爷难道来苏府一躺，也不叫明珠带您逛看后院景观，先帝赐下涪陵木雕还摆在那儿因着侯爷来刻意搬出。”
贺今舟心绪杂乱，没大听清苏明珠的话，只胡乱应了声。
苏明珠察觉到他的分神，碎步小跑跟上他的步子，柔荑抹上他的额头。
他眼底闪过嫌恶，却不及躲开。
只见苏明珠满脸忧色，喃喃道“侯爷醉了苏府的酒若叫侯爷伤了身可难担待，明珠的小院就在附近，若侯爷不嫌弃，叫婢子给侯爷准备醒酒汤喝下再回罢。”
他脑海中忽然想到王奎那日戏谑的话，‘苏小姐怕要下一番功夫，拉侯爷去花园假山侯爷得带个有眼力劲的人来’
他命那女人不得再入云池，就真一月有余未再见过她，连门都不见人走近。
她于这种话倒是乖觉，可却敢对他旁的命令视若无睹，应下却不来。很好，她敢，敢这样耍弄侮辱他。
贺今舟想到此，冷笑出声，身旁的女人身子定住。
“不必，苏小姐心意吾领了，侯府确实有事。苏大人要说甚么吾再清楚不过，此事容后再议。”
苏云长想快些寻得侯府庇护，也做出了与谢无禅李木等人划清界限的举动。
但到底要温水煮青蛙，除了这些戏曲，美酒。
贺今舟还要逼苏云长拿出更有诚意和价值的东西，说完那番话他已往前走去。
苏明珠看着他的背影，她看错了眼，贺今舟不是会向美色妥协的人。
他是一个奇怪的男人，有着外族的血统，不管行为举止都同京师那些男人不同。
大燕正处乱政，幼帝无用，权臣争势。
京师能坐在稳坐朝廷之位的人不多，都不是甚么好人。
谢无禅披着羊皮做暗事，李木用世族衷心做晃子。
只有他坏在表面上，坏的坦坦荡荡，坏的让人胆寒，且不为自己找借口掩盖甚么。
苏明珠转过身走回花厅，对贺今舟的兴趣愈来愈浓厚。
她将他的这番话转述给苏云长，只见他面布愁云，道“侯爷这是要耗死我！”
“爹爹上次不是说侯爷的母族入了京师，可从旁处找找出口。”苏明珠轻声应道。
苏云长眼前一亮，恍然大悟道“是呐，那个叫扎浮的！”
他赞赏地看苏明珠一眼，感慨道“家有明珠，可顶数个助僚啊！”
———
青时回到侯府直接去了云池，侍卫将她拦住，谨遵着上回贺今舟下的命令。
“侯爷还没回来，等侯爷开了口我们才能放你进去！”
想都未想，她扑通一声跪在了云池大门口的青石砖上。
侍卫眼有讶异，到底没说什么，幽影剑走偏锋总容易犯事。
从云池的大门往里看去，一切都那么熟悉，她在这儿好几处承欢，他兴致总是来的莫名。
只是云池现在于她不同，在梨花镇看到阿兄，一切都失控了。
她不再将云池看成一个借宿地，她甚至想立即跟阿兄逃走！尽管知道这太奢侈。
门口的灯光映照在青时身上，不过片刻，火光被雨滴熄灭。
豆大的雨滴落在青石砖上，滴滴落在她藕粉提花锦长袍衫上，门口的侍卫早避雨走了。
云池门口的木樟树狂乱摆动，树叶簌簌作响，风在呜呜鬼叫。
大雨打乱发丝，黏腻腻贴在脸颊。
记忆中，初到寮县时也下过这样一场雨。
那时还没找到住宿，阿兄带她住在破败不堪的庙堂里面，她淋了雨冷的瑟缩打抖。
阿兄拥她在怀，想将身子的温度传达给她。
这样亲昵的拥抱，还有细腻抚摸在她额间的手。
‘青时，青时，不要睡。”夜半时担心的呢喃。
那时，她就在想，若寮县能天天下雨就好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青时知道这一回或许躲不过。
中堂那些人都等着给她收尸。她死了，柳琴嘴怕要笑裂。
但她不会死，也不能死，她向来不是宁折不弯的性情。
他心里或许有点她的位置，她能感觉到。
哪怕只一丁点，她要像灵蛇一样，寻着孔洞就钻进去，就像简师傅教习时说的那样，不放过一丝机会
所有人都在引导她这样做，就连他自己也在暗示着什么，在廊下咬破她唇后就明晃晃示意她该乖觉些去取悦他。
贺今舟心中的浪潮已过愤怒的最顶峰，抵达了一片危险可怕的平静。
雨落在纸伞上啪嗒啪嗒作响，似落汤鸡的身影跪倒在云池门口。
而他所熟悉的侧影反衬在明晰的雨下，异常明析。
似乎还是不悲不喜的神色，竟这般淡然么拿准了他不会杀了她？
感觉身后的动静，青时没回头，雨点打在她颤巍巍的身子。
京樵在一旁撑伞，只听贺今舟的声音盖过雨声，阴森森似索命的沉吟。
“去梨花镇找那老相好了。”
青时终于回头，眼尾红透，懵懂清透的眼神。
“不”如猫儿半的脆弱。
“呵，怪吾太抬举你了。”
贺今舟懒听她编，冷声道“把简瑶叫过来，侯府中堂养出这样的幽影也是她的本事！”
京樵忙差人去请，贺今舟三步做一步进了云池，青时继续跪在门口淋雨。
不过片刻，简瑶已快步来了云池，早等着传唤似的。
她在门口见到青时并不意外，叹口气匆匆进去后又得令出来叫青时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