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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晴雯仗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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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那妙玉、妙可师姐妹

    在幽尼庵正自谈到得意处。

    不想那师父观世音菩萨就回来了。

    妙玉、妙可闻见了,

    赶紧迎出来与师父跪拜施礼相见。

    师徒自是相谈甚欢。

    原来这观世音菩萨去那西方极乐世界,参加完世尊法会,与那文殊师利顺道去了五台山,在那五台山师兄的道场,观世音菩萨又少不得与文殊师兄切磋一番。更有那慕名而来的各路佛菩萨比丘比丘尼等,与观世音菩萨也一一施礼过了。

    于是,这才回来晚了。

    而这次的世尊法会,主题自然涉及到了这两年在东胜神洲出世的宝物,师父那“普门品偈颂词”:

    尔时那世尊法会上,就有那无尽意菩萨颂普门品偈完毕,前白佛言:

    世尊,若有众生,闻是《观世音菩萨普门品》自在之业、普门示现神通力者,当知是人功德不少。

    佛说是普门品时,众中八万四千佛菩萨比丘比丘尼等,皆发无等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

    闻听此说,妙可、妙玉双手合十,也为师父祈福不止。趁此机会,那妙可向观世音菩萨师问询道:

    “师父请教了,我到底是何身份,怎的在尘世中死了,竟惊动了半个京城,想来还有那么多夙缘纠缠着,竟至于到现在也还没有完全结束呢!”

    只听那观世音菩萨缓缓说道:

    “一身两是非,两身是非同。你的身世,平常人怎可解得?你本是那前朝太子身,奈何未尽人伦,不得其位,竟被打回那前一世的女儿身。领受那最折磨人的情海欲天二十一轮的折磨。于大那第三轮上,还要去地狱经历那十八轮里的磨难,是为师念你妙相无双,出身不凡,求地藏王菩萨免了你的地狱之祸,来我门下带劫修炼。以后若是成就了,自是有大福报的!”

    妙可听了,泪如雨下。

    原来自己是这样的多灾多难的身份,难怪自己如今竟是了无牵挂,得以潜心向佛!

    妙玉在一边听了,也是深为震撼,想上次被妙可带了如梦幻般飞舞,不禁又绯红了双颊。

    又听师父温言道:

    “世人只把那男女之事玷污成非淫即盗,胡乱说什么男男女女。却不知那男女之事,最是人间逃不开的大劫法门。那经文里也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只这尘俗里看不开的,是那性和情。所以经文里又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妙可游历了一番自然是勘破了。妙玉早晚也是要去游历一番的,俗话说心病还要心药医,世尊也说,若为世人轻贱,自己那前面的罪业,就因此得到消除,反而成了好事,只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是以众生无我无无我,是名不二,方得解脱。想当初为师未出道前,也一样于这性与情,看不透得紧,似乎也不比如今的你们好一些呢!”

    说得三人都露出了微笑不提。

    单说那晴雯,是宝玉房里最不省心的一个狐媚丫头。单那副长相,就已是个惹事的模子,偏那急躁叛逆的性格脾气,自然是个最易惹事的。再加宝玉房里人多眼杂,像晴雯这样高调骄傲的样子,不得罪人去告黑状,那都说不过去!

    这晴雯到底,也是个苦命的。身世竟和袭人一样,是被苦命爹娘卖身来了这贾府上,竟连名字也不要了,就有那好事的,说晴雯姓风,是一阵风吹散了雨后的霁云,才被刮到这是非场。

    风晴雯,够别扭的。

    还是就叫了晴雯罢了。

    这晴雯本是赖妈妈家花银子买来的丫鬟,因得贾母喜爱,故把她赐给宝玉。因自小在家里也是娇生惯养的,自然养成得理不饶人的性格。

    你道那赖妈妈是谁?

    原来是贾政的奶娘,依照贾府的规矩,伺候过长辈的人身份都是尊贵的!所以赖妈妈就是在贾母面前,也是坐着的。

    那会轮到给王熙凤过生日,以赖妈妈为首的几个管家婆子,纷纷拿钱随礼。贾母出20两,赖妈妈以及林之孝家的纷纷随礼12两。赖妈妈的孙子、荣国府大管家赖大的儿子赖尚荣后来还做了知县,赖妈妈有小丫头扶着去见贾母,王熙凤见了急忙亲自扶着坐了炕沿。赖妈妈还要请贾府的爷、姑娘,奶奶到她家里吃酒,听戏。

    可见是何等有身份的奴才!

    这奴才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自是一般有那高低。

    这晴雯也不含糊。

    本来在宝玉屋里,晴雯是第一个。

    没想到自从袭人来了,

    晴雯就矮了下去。

    于是就生出不少是非来。

    与宝玉在一起的那五六年,晴雯都做了些什么呢?

    首先一出场,自然是拿回大冬天里,冒着飘荡的瑞雪,踩着不高不低的梯子,为宝玉贴那亲写的斗方。

    这也是晴雯初亮相。

    袭人比宝玉大十岁,那就是姐姐。

    晴雯却是与宝玉年龄相仿,袭人照顾宝玉衣食起居,晴雯就负责陪宝玉胡天海地。可晴雯这不就只是会玩。晴雯也有别人不会的本领。

    相貌出众;

    心灵手巧。

    可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命运和她开了一个大玩笑。

    黛玉吃闭门羹那回,莽撞无礼,

    撕扇子这次,着实不合身份。

    到底是个不懂规矩的丫头。

    偏是那疯疯癫癫的性格,宝玉喜欢。

    这晴雯就惹了众怒了。

    不只凤姐儿看不惯,

    那王夫人更是视之如

    眼中钉,肉中刺!

    偏生那晴雯,是个不怕事的!

    你道晴雯为何如此?

    只因她失了父母,又没了指望。

    但求早死一般,没了顾忌。

    哪像袭人,还有那么多念想。

    话说这晴雯和宝玉是好,可周围丫鬟里,竟然连一个体己的都找不出!

    晴雯和袭人,更是天生的冤家!

    怡红院里那次最激烈的那一场丫鬟间同室操戈,就是晴雯和袭人。

    那一回里端阳节前一日,袭人被心里不痛快的宝玉错踢了一脚,竟口吐鲜血,把那争一番前途夸耀的心都尽皆灰了。

    第二日端阳节,说不得蒲艾簪门,虎符系臂。偏生晴雯在给宝玉换衣服时,不小心跌了扇坠,宝玉和晴雯就拌起了嘴。

    袭人在那边早已听见,忙赶过来向宝玉道:“好好的,又怎么了?可是我说的,一时我不到,就有事故儿。”

    这话说出来,晴雯登时把平日里所有的不快,都一齐发了出来:

    “姐姐既会说,就该早来,也省了爷生气。自古以来,就是你一个人服侍爷的,我们原没服侍过。因为你服侍的好,昨日才挨窝心脚。我们不会服侍的,明儿还不知是个什么罪呢。”

    袭人听了这话,又是恼,又是愧,待要说几句话,又见宝玉已经气的黄了脸,少不得自己忍了性子,推晴雯道:“好妹妹,你出去逛逛,原是我们的不是。”

    晴雯听他说“我们”两个字,自然是他和宝玉了,不觉又添了酸意,冷笑几声道:“我倒不知道你们是谁,别叫我替你们害臊了。便是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事儿,也瞒不过我去,那里就称起‘我们"来了。明公正道,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去呢,也不过和我似的,那里就称上‘我们"了。”

    这话说得,袭人羞的脸就紫胀起来,想一想原是自己把话说错了。宝玉一面说:“你们气不忿,我明儿偏抬举他。”

    袭人忙拉了宝玉的手说道:

    “他一个糊涂人,你和他分证什么!况且你素日又是有担待的,比这大的过去了多少,今儿是怎么了!”

    只听那晴雯冷笑道:“我原是糊涂人,哪里配和你说话呢!”

    袭人听说道:“姑娘到底是和我拌嘴呢,是和二爷拌嘴呢?要是心里恼我,你只和我说,不犯着当着二爷吵;要是恼二爷,不该这么吵的万人知道。我才也不过是为了事,进来劝开了,大家保重。姑娘倒寻上我的晦气。又不像是恼我,又不像是恼二爷,夹枪带棒,终久是个什么主意?我就不多说,让你说去。”

    宝玉是真的生气了,昨儿个在母亲那边不痛快,今天大过节的一早又这样。就要去回了太太定让晴雯出去。

    袭人赶忙拦住,晴雯却说撞死也不出去的话。宝玉还是要去。袭人就跪下了,惹得众人都一齐跪下为晴雯求情。

    这番闹腾,不巧被正在后山栊翠庵里静修的妙玉和黛玉,都听到了。

    那黛玉于宝玉处早就看开了。听到宝玉房里的这么说,于那事理上就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起来。

    黛玉早就知道袭人和宝玉好,可他们究竟好到哪里了,她还真不清楚,也不明白。今天被晴雯这么一闹,心里听得更糊涂起来。于是就问了妙玉道:

    “师父请了,那宝玉、袭人倒也罢了。那晴雯究竟是在说些什么呢?”

    只听那妙玉对黛玉道:

    “这话于我原也不明白,只是自从上次经妙可师姐开导了,也才明白了一二。这袭人是和宝玉早就有了肌肤之亲,只怕是已无数次了。这晴雯是个火药桶,又是个不甘心的。就没头没脑地一顿说,竟是把平日里不好说、不敢说的话,都一起说了出来。只怕这以后,她晴雯的日子,是越发难过了。”

    黛玉这才明白了些:

    “怪道宝玉这些日子来得没那么勤快了,原来是大了,有了这些个乐子了。”

    那妙玉被黛玉的话也逗乐了,不由也和黛玉开起了玩笑:

    “你那宝哥哥,如今可是个男人了。”

    没想到黛玉自回扬州葬了父亲,早就于宝玉身上看开了许多,这会子更是不怕这话了,只听黛玉对师父说道:

    “但凡能开心,不来我这里闹腾也罢。我最近竟连那诗词琴谱上都不太用心了,只一心想随了师父修习那大道,哪有功夫听他胡攮。”

    妙玉见黛玉竟不动心,再听那怡红院里闹腾得更厉害了,就对黛玉说道:

    “你看那边,竟是不能完结了。你再不过去,只怕是要闹出人命来了!”

    那黛玉平日里也看晴雯是个真心的,这会子只怕晴雯是要出事,于是停了功课,辞了妙玉,随了雪雁,就出了庵门,下了山来。不一会就到了怡红院,待到了院门口,只听里面吵得更凶了,那宝玉哭着就要出门,那袭人却喊了人拦着。那晴雯就要一头去撞死,被个秋纹拉着,待要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这边黛玉叫雪雁敲了半天门,却哪里有个来开门的人。把个黛玉急得,就向栊翠庵妙玉师父处拜了下去。只见那怡红院的大门,竟是无师自通般开了。

    这黛玉也顾不得许多,随了雪雁进去。那麝月最是冷静不过的,在那边跪着,却拿耳就听到了有人进来的声音。待要看时,黛玉却已经进来了。众人还兀自闹个不停。

    那宝玉第一个看到了黛玉,竟是原地就呆住了。只听麝月对黛玉道:

    “林姑娘快来,宝二爷正要撵了晴雯出去呢!”

    黛玉向前,看到晴雯早就哭成了花脸泪人,被个秋纹拉着,要去一头撞死却不能够。那袭人却抱住宝玉的腿不让他回了去。

    见那黛玉走向前来,那晴雯羞得早就挣脱了秋纹出去了。还没走远,就听那黛玉对众人说道:

    “大过节的,怎么好好的哭起来?难道是为争粽子吃争恼了不成?”

    这话顿时就把那宝玉和袭人逗笑了。

    只见那黛玉拉了袭人起来,又对正自哭笑不得的袭人说道:

    “好嫂子,你告诉我,必定是你俩拌嘴了。告诉妹妹,替你们和劝和劝。”

    那袭人本就羞愧了,这会子被黛玉这么说中了心事,知道是黛玉在说了她,就推了黛玉的手,对黛玉说道:

    “林姑娘闹什么,我们一个丫头,姑娘只是混说。”

    那黛玉自也是个不饶人的,只拿袭人开玩笑,那袭人就说不如一口气上不来死了倒罢了。那黛玉就笑了,说你死了别人不知怎样,我先就哭死了。

    那宝玉也在一边,就把那“你死了我作和尚去”的话,又对袭人说了一遍。

    黛玉听了,伸出两个指头,抿嘴笑道:“作了两个和尚了。”

    说完,也不管众人和宝玉如何,就自出了怡红院,向潇湘馆去了。

    你道黛玉如何这样,是早就死了心,把怡红院这边的破事不再放在心上,才有这一份闲心,能开了玩笑,来劝解大家。

    这边宝玉又被薛大爷叫了去吃酒,晚上回来就有了几分醉意。晴雯在院子里枕榻上正乘凉。那宝玉走了来只当是袭人,又被晴雯嫌弃了。宝玉就要和晴雯一起去洗澡。那晴雯到底是个没开窍的,哪里肯依。就说到了一早上跌了扇子的事。

    于是就有了那“千金难买一笑”的晴雯撕扇子的故事。

    于是这故事就在大观园里传开了。先是传到了各屋丫鬟们的耳朵里。那自老太太屋里的鸳鸯,到二姑娘迎春屋里的司棋;从三姑娘探春屋里的侍书,到四姑娘惜春屋里的入画;从林姑娘屋里的紫娟,到宝姑娘屋里的莺儿;从李纨屋里的素云碧月,到凤姐儿屋里的平儿小红。一时间竟从大观园又传到了荣国府的王熙凤那里,那王熙凤正为贾琏平儿的事闹心,听说这晴雯如此大胆,竟是撺掇着宝玉效了那亡国的昏君周幽王,那她晴雯不就是第一个该死的“褒姒”么?

    那凤姐儿是谁,眼下宝玉还正喜欢着晴雯,待要说去,难免得罪了宝玉,暂且就把这话压在了心里。

    那些丫鬟们,可都记下了晴雯的不是,是个园子里那不可交的,从此都疏远了晴雯。

    还好这话传到王夫人的丫鬟们的耳朵里时,那金钏儿正因和宝玉调笑被王夫人赶了出去,那玉钏儿为了姐姐的事,哪有功夫管晴雯说了什么,这才瞒过了王夫人。否则若是这话被王夫人那会子就听到了,早就把她晴雯治了一百个死罪,哪里还能等到大家伙一齐抄家的日子!

    风流灵巧招人怨。

    这晴雯的命,在众人心里,

    是早就似明镜似的。

    只这晴雯自己,还不明白。

    那顽石一样的宝玉,

    自然也是个糊涂的。

    那妙玉师父在后山上都看在眼里,也只能为晴雯可惜。

    性格决定命运。

    她晴雯就那一条贱命。等她折腾够了,阳寿也尽了,叫她去找了她娘,还了债,断了这一世的尘缘。

    回过头再看她下一世的造化罢。

    说话间,妙玉于后山上,只见那贾雨村就到了这贾府上,政老爷正叫了宝玉一起去陪客,没想到就惹出那泼天的大事来。

    小善只自夸赞起,

    大恶皆由诽谤生。

    若知是何大事,

    且听妙玉师父,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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