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田地、新扇面
“祁佑,再过半个月,那田地得让陈大哥跟二哥犁起来了,你们来时往山脚那儿望一望,听蔡姐姐说今日陈大哥在那儿放陷阱,若是见着了跟他说一声。晚上回来送志远过去时也跟李老爹说一声。”
春归吃到一半想起这一茬便说了,开春下过几场雨后,田地的事儿就要提上日程了。去年由里正作保立了佃田的字据,如今这田地一事她便可放宽心了,专心跟蔡氏一道摆一摆摊子,若得闲把那些新鲜吃食摆到镇上摊位里卖上一卖,再细细琢磨郭小姐那扇面。
不等祁佑回了,春归继续道:“等闲时咱们分些种子过去,李老爹当初卖了田也没多分种子,陈家又是两个猎户,两家人品都信得过,咱们家索性将这事儿全托付出去。”
有舍有得,既是走了科举的路子,她手头又有两项活计,就该两厢取舍。
祁佑这才点了头:“春姐说得是,这样吧,晚上我跑一趟把种子送过去。等天气转好了,让陈大哥跟李老爹一道把种子晒了,春姐这里也少一桩事。”
春归想起什么,指了指门后头:“说到种子,李老爹昨日还送了些芋头过来,这样冻人的天气,那芋头长在他家隔壁的老屋里头提早发了芽结了果。自家留了一些后都送我们这儿来了,我留了一些咱们自个儿吃的,其余的几个就当种子,等再长些出了芽种到门口吧。”
两个人有商有量的,也没注意到对面知行逐渐沉默的模样。
直到两人说完,祁佑瞥了一眼他,才向春归开了口。
春归去年将他骂了个通透,重新领回念书的正途上来,如今又能将过了年才六岁的知平送到私塾,可想而知她对念书这一事的看重,若今日知行自个儿就做了决定将乡试推到两年后,春归指不定有多生气。
他放下碗将今日齐秀才所说的话回述了一遍,知行一听就绷直了背,试探地看着春归的反应。
他原以为春归多少会迟疑一下,没想到她一脸喜色:“齐秀才当真这样说?你俩院试能板上钉钉地过了?”
祁佑也是一愣,继而点头:“老师是这么说,春姐,那乡试……”
“成成成,我回头给齐秀才备份礼,到时过了院试咱们一道送过去!”祁佑话还没说完,她就给打断了:“不对,得两份,你们两个人呢。”
“不对不对!三份,知平那个臭小子以后指不定多闹人,多备上一份,齐秀才也不好意思把人给我赶回来。”
她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遇着高兴事儿却能喜上半天,知平被留下来那事儿也就不计较了。
知行祁佑两人对望了一眼,眼里均是无奈。
祁佑想了想,还是放下碗直接把事儿挑明了。
“春姐,我是这么考虑的,若是院试后直接八月乡试,我跟祁佑得赴京赶考,家里银钱若是不够,或是我或是知行便只去一个。”
春归摆摆手浑不在意:“只去一个做什么?你俩一道去做个伴也安全些,这京都离咱们这儿有大半月的车程,我哪放心你们一个人过去。”
“原先我担心知行这边要守孝,院试之后只能留在家中等上两年,可若是有新政下来,这再好不过了。”
知行当即抬眼,心里的忐忑一丝一点地褪下。他虽平日里跳脱,但念了这么多年书,最终的目的就是要出人头地,替家里争口气,可他念书科举若是给家里给嫂子添了麻烦,那还不如再多等几年。
春归高兴劲儿过了后脑子便清醒了,看了看强忍着激动与忐忑的知行,又看了看沉静的祁佑,她稍一琢磨就明白两人为何是这反应。
“如今到八月还有半年的时间,我与那郭小姐的合作才刚刚开始,你们怎么就愁家里没钱呢。”她说着笑了几声:“你们两个啊,别想这么多,日子就照常过。”
她看向祁佑,拍了拍他肩膀:“凡事有我呢。”
春归说完便继续吃饭,给知敏加了一筷子猪脚,两人笑嘻嘻地吃了。
春归不在意,到底是为了宽慰他俩的心还是心里真有了底气,祁佑和知行都不知晓,但两人心上却真真实实蒙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知行又是高兴又是不安,而祁佑沉默了一会儿,才拿起筷子。
两人吃了饭休息片刻便领了小宝跟志远两个,带着一碗饭去到私塾。
知平经过齐秀才一个多时辰的盯视早已泄了气,捂着饿瘪的肚子,与齐秀才大眼瞪小眼。见着两个哥哥来了当即想大哭,被祁佑一句“春姐已经知晓”又吓退了,只好捧着一碗饭抽抽噎噎地吃着。
知行在位子上坐了半晌后转头看向祁佑:“祁佑,过段时日咱们再去镇上接点活儿吧。”他垂下眼鼓着劲儿道:“能多抄一本是一本,好歹让嫂子轻松些。”
春归哪怕有大把大把的银子在挣,都不是他能坐下安享的理由。
祁佑只瞥了他一眼,指节敲了敲桌面,面色平静道:“我明白。”
他面上答应着,心里却心思百转。
光靠抄书是不行的,春姐能与那郭小姐达成合作,当日也说了是靠着一副巧思。画师易得,巧思难得,那扇面儿便在京都也卖得红火。那他与知行该如何在抄书上做些动作,将抄书的利润翻上一番呢
一整个下午,这一学堂的几个人各怀心思,而春归那儿也没闲着,将明日摊子里要卖的吃食做了些出来,也就这两天的功夫了,番薯吃到现在也差不多吃完了,只能等开春种下一茬。蔡氏的意思是暂时先当个杂货小铺子,春归却另有想法,她脑子里有一箩筐的吃食,挑拣几样做出来便好,只不过一直白家门口摆着挣的银子也是有限,何况八月家里两个孩子就要出门,她动作确实得快些了。
蔡氏比她先拍了板,反正这小摊子跟吃食相关,她先起大早做上几笼屉的包子馒头先买着,红糖姜茶也卖着,等春归想到其他吃食了再摆上去。春归想了想也决定暂时这样罢了,这些时日重要的还是将郭小姐那扇面图画出来。
除了日常的番薯丸子,春归将前日李老爹送的芋头挑了些出来,蒸熟压成泥饼子炸了,虽然好吃,但卖相上总有些不好看。
这会儿她忙着画扇面,暂时就把芋头放在一边不想了。
都说巧思难得,春归这会儿也有些思路穷尽,照顾了知敏午睡后她便把自个儿关进房里画画。如今那临时开出来的书房已然有了书房的模样,笔墨纸砚齐全,春归把郭小姐送的白瓷瓶也放在桌面上,从里屋看上一圈倒真像是书生公子哥儿的书房了。
瞥见这白瓷瓶,春归不免想到现代的贴花瓷瓶,她不爱这些单调的颜色,只觉得贴了花描了颜色的大花瓶才好看。她看镇上卖的瓷盘子也是单调,想来这儿的瓷器花样儿也不多。不然等她得了空,手头上宽裕了,免不了要烧些好看的饭碗盘子花瓶才好。如今也只好先想想了。
春归叹口气,伸手抚了一把白瓷瓶,通体白净看着倒是舒服的。她又下意识看了桌上白净的宣纸,突然,鬼使神差地添了一大笔的黑色。
春归:
黑色?
春归愣愣的,又提笔涂了一整块黑色,似是想到什么,眉心一皱,调出一道暗黄色来,提笔勾了一个伏案念书的人影。
前半年倒是常常看到祁佑和知行夜色深了还在念书做功课,知行性子跳脱,但念书上没有一丝含糊,祁佑就更不用说了。这样想着,她紧皱的眉头又展开。
下笔也更加顺利
窗外是一轮淡黄的弯月,桌前伏着一个苦读的少年,第二幅依旧是一片黑色,少年站起身对月吟诵着,此刻的月亮稍稍圆了一些;第三幅已经没有少年,桌面一片清爽,只留下几册书,天却渐渐亮了起来,不再是纯黑色,从上头打进了一丝光亮。
而最后一幅通篇白色,日头正好,从窗外路过高头大马并一路侍从,马上是一个身着状元服饰的少年。
落笔后春归久久不能平静,这是她画的三套图里最简单的一套,却饱含了她对知行与祁佑的祈盼,不盼着一定得高中,只希望一年后所得不负他俩付出的辛苦。
春归不知道郭小姐会否收下这一套图,毕竟扇面通篇黑色确实奇怪了些,但画也画好了,只等月末来收时再看了。
这画样儿倒不像是扇面,少年苦读中状元,更像一套连环画了,有故事有情节。春归摇摇头失笑,将画晾在一边。
她还不知晓就是这一套图,给了此刻正琢磨怎么在抄书一事上翻上一番利润的祁佑莫大的灵感。
傍晚几个孩子准时到家,祁佑和知行送完了志远小宝后又将田地一事跟李老爹说明了,便只留了知平一个人进家门。
小家伙扭扭捏捏趴在门框上,眼神躲躲闪闪地不敢看春归。头一天上学堂,小宝跟志远都被齐秀才好好夸了一通,只有他被留堂挨批,小孩子才刚有的一点羞耻心此刻爆发了出来。
春归瞥了他一眼,一个人将里间出芽的番薯拿出来,往程家老屋走去。
一共开垦了三块地,两块种上番薯,一块留下种芋头。春归一个人忙活着,那头知敏看看弟弟又看看嫂子,两厢犹豫之下跑向了嫂子,一道帮着种番薯。
知平眨巴眨巴眼,也跟在屁股后头,拿起一个番薯芽后小心翼翼地朝春归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