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虽悔也不是当初
她说着说着带上了泣声,含泪道:“留香,是我无能,我护不住你,你会怪我吗?”
她将留香搁在榻上,枕着手臂与它脑袋相贴:“堂堂安平公主,连一只狸猫都护不住,说出去有谁会信?——你运气不好,偏偏跟了我,我也是个没用的,算了,算了。”
正伤神,怜音前来请她去厅堂用晚膳,她哀叹一声,简单梳妆后便去往厅堂。
殷淮安正等着她,见她过来一如往常,斟茶、布菜、盛汤,很是无微不至。只是她实在没有胃口,强撑着吃了一些时令蔬菜,便搁下筷子,低声道:“我吃不下了。”
殷淮安一顿,道:“怎地吃这么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只是天热,胃口不太好。”慕容怀月勉强笑笑,又看向他小臂的伤口,“天气炎热,你的伤口要小心处理才好。”
“自然。”
慕容怀月又坐了一会儿,便寻了个理由离席,殷淮安在身后目视她离去,神情晦暗不明。
慕容怀月回房后便屏退仆从,只抱着留香倚在榻上发呆,偶尔自言自语两句。
留香不知是被镇纸狠狠砸了一下脑袋的缘故,还是因为感受到慕容怀月心绪难安的缘故,竟也老老实实地趴在慕容怀月怀中,一动不动,只时不时地喵呜两声,似在安慰,亦或是应和。
就这么愣了半天神,她猛地起身,将留香紧紧搂在怀里,低声道:“我送你出去,你别叫喊。”
眼瞧着夜色深重,府内仆从除了值夜的,其余都已经回下房歇下了。
她找了个理由将房外候着的下人打发走,而后提心吊胆地抱着留香躲开府内巡视的家丁,悄悄去到后院的院墙边。
她努力踮高脚尖,高举起留香,急声催促着:“留香,快离开。”
留香喵呜一声,轻松跃上墙头,慕容怀月松了口气,急切道:“走吧,留香,别在这里了。”
狸猫在墙头来回行走,就是不肯离开,慕容怀月心急如焚地轰它走也不行。
夜晚中,留香琥珀色的瞳孔放大,在院墙下的红衣女子身上流连。
“走啊,留香。”慕容怀月挥着手赶它,可留香喵呜一声,竟纵身跃回地上,不肯离去。
“你要气死我!”慕容怀月又气又急,又再次将留香高高举起,不停催促道,“快走,快走。”
那灰黄狸猫这次连院墙也不靠近了,只纵身往地上跃,慕容怀月气得直跺脚,双目含泪。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不走明天就活不了了!”慕容怀月蹲在留香面前,胡乱抹了一把脸,可眼泪却愈抹愈多。
“你抓挠的人是这府邸的主人,哪还有活命的路?你不乖巧听话,到头来只有死路一条。”她再度将留香高高举起,边哭边说,“这里不是我家,我想留下你也不能,只希望你离开后能碰到一真心爱惜你的。”
可她手臂都举酸了,留香就是不肯跃上高墙,离她而去。
慕容怀月心下着急,一咬牙、一狠心,闭着眼将留香往院墙外扔,可狸猫敏捷,竟稳稳地立在墙头上,紧接着又一跃而下,跳到慕容怀月的怀里。
“你——!”两行清泪汩汩流下,慕容怀月既气它不肯走,又怜它不弃自己而去,心中更加难受。
留香喵呜直叫,脑袋不停地蹭着她的下巴。
慕容怀月无声落泪,末了,抱着留香往房中走。
“罢了罢了,你不肯走就不走吧,也是你的命——”她踉跄了一下,抱着留香怔在原地,茫然环视一眼周围,又缓缓而行。
夜幕之下,偌大的将军府似乎只剩她一人,空阔、安静,不闻杂声。
回到房中,她抱着留香躺在贵妃榻上,清泪洇进留香的皮毛之中,她抚着留香的脑袋,心中酸涩异常。
待留香没了,殷淮安会给她寻一只极难得的、乖巧漂亮的西域猫,是啊,人都喜欢乖巧漂亮的,像留香这样野性难驯、不听话的,怎么可能被人爱惜?
也就她糊涂,偏偏喜欢这么一只狸猫。
胸口沉闷得厉害,她埋首于留香身上,低声啜泣着。
窗外,一道颀长身影在廊下站了片刻,便静步离去。
行至半路,他驻足不前,余光往身侧一瞥,沉声道:“你尽管回去歇着,又没有什么事交给你去做。”
身后之人上前一步,恭敬道:“将军,夫人从去院墙下一直到回房,您都一直跟着,但其间却一言不发,属下有些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殷淮安冷哼一声,“你下去吧。”
楼汛犹豫再三,还是大着胆子开口道:“将军,其实府内之大,未必容不下一只狸猫,属下斗胆,请将军顾虑夫人心情。”
殷淮安抿唇不语,少顷,踱步离去。
楼汛在身后很是无奈,跟了主子这么多年,他依旧摸不透主子的心思。
翌日一早,慕容怀月是被怜音叫醒的,她起身环顾房中,见自己竟睡在床榻之上,而留香不在,便着急问道:“留香呢?”
怜音一边服侍她更衣一边说道:“留香被将军抱出去了。”怜音笑着解释道,“夫人不知道,您昨夜抱着留香睡在贵妃榻上了,是将军夜半过来发现的,之后将军把您抱上床,又唤来奴婢服侍您——”
怜音后边说的慕容怀月都没有听进去,脑海里只一个疑问:“留香——被淮安抱走了?”
“对啊,夫人怎么了?”
慕容怀月喉头一哽,摇了摇头:“你先下去吧,我想再睡会儿。”说着,她缓缓躺下,翻了个身,扯高被子盖住脑袋。
眼泪安静落下,洇湿枕头,她闭上眼,耳中似有狸猫哀泣的叫声。
痛苦地捂住耳朵,那猫叫声却愈来愈明显,令她喘不过气。
她缩在被子里打颤,不停地安慰自己,只是一只狸猫罢了,没什么不能舍去的,她还有旁的——
自欺欺人大抵是管用的,她在被子里哭了一阵儿,不似刚才那般痛苦,反而觉得有些乏累。
正迷蒙之际,似乎有人轻轻拍了拍她。
慕容怀月以为是错觉,依旧闭着眼一动不动。可下一瞬,被子被稍稍拉下去一点,露出她半张脸。
“月儿,你是要闷死自己吗?”
慕容怀月一顿,扯着被子欲盖弥彰地掩着哭得有些红的脸,瓮声道:“不是……只是有些困……”
殷淮安抚着她一头青丝,轻叹一声,道:“那你睡着,打算何时给留香喂食?”
慕容怀月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什么?”
“留香在偏殿的厢房很凶呢,我喂它肉干它都不吃的。”殷淮安笑道,“你要不要起床去喂它?”
慕容怀月胡乱擦了下脸,坐起身,不可置信道:“你……你留下它了?”
殷淮安笑笑,起身到一旁的架子上取了巾帕,用水打湿后为她擦脸。慕容怀月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垂首说道:“我自己来吧。”
“没事,我来。”殷淮安动作温柔,低声道,“瞧你哭的。”
慕容怀月欲抬手揉眼睛,却被殷淮安捉住手,旋即,双目便被巾帕敷上。
“你眼睛都哭红了,稍微敷一敷。”
慕容怀月应了一声,坐在榻上一动不动。殷淮安扶着她慢慢躺下,又低头亲了亲她,道:“你养着留香吧,毕竟那也是花云送你的。只是狸猫野性大,你得万分小心。”
闻言,慕容怀月激动道:“多谢你,我会教它听话的!”
殷淮安在她身侧躺下,指尖掠过女子薄唇,惹得她一阵轻颤。
他咽了咽唾沫,压下欲望,只安静陪她躺着。
一刻钟后,慕容怀月取下敷眼的巾帕,和殷淮安去了厢房。
留香正猫在高架上,见有人进来,喵呜两声,从架子上跳了下来。
慕容怀月抱起它,笑颜逐开,道:“留香,不许惹事!”
殷淮安在旁边瞧着,一撇嘴,道:“瞧它这副凶样,真是气人。”
慕容怀月忙将留香抱紧了些,又紧紧握着留香的利爪,忐忑不已:“我会教它的,我会教它的。”
殷淮安一声不吭,只坐在凳子上托腮瞧着。
他总觉得狸猫琥珀色的瞳孔有些眼熟,可又实在想不起来。
罢了,他摇摇头,正欲唤慕容怀月去用早膳,却在抬眼瞥见女子一双含笑的桃花眼时蓦然一怔。
他想起来了,留香的琥珀色瞳孔与很早很早之前慕容怀月的桃花眼极为相似。
眼神里的肆意与傲气,一模一样。
心口一痛,他忽然意识到,那样明媚张扬的慕容怀月已经是前世之事了。
而他,也再未见到过那双桃花眼里的肆意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