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淮安欲与怀月好
半炷香的工夫后,慕容怀月和秋月明悠悠转醒,幸好只是中了迷药,大夫给她二人闻过提神香、又喂了少许汤药,二人便没事了。
只是醒来后意识还懵着,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慕容怀月目光一低,瞧见自己身上披着殷淮安的衣裳,吓得一把扯开,又见自己只穿着里衣,踌躇一下,还是把衣裳揪回来披在身上。
大夫又给她二人把过脉,确认无事后这才将外间候着的殷淮安几人请进内室。
“二位小姐并无大碍,稍作歇息便可起身。”
殷淮安谢过大夫,又给了一锭银子,吩咐药童拿些温水来。毕竟他们一行人刚从火海里逃生,现在灰头土脸的,好不狼狈。
慕容怀月眨巴着桃花眼,满眼困惑道:“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秦国公府里的人纵的火,想要烧死我们。”殷淮安语气平淡,似乎很漫不经心。若非宋灏刚才在外间亲眼见到他阴厉冷漠的模样,还真以为他不甚在意呢。
慕容怀月愣了一瞬,慢慢低下头不说话。须臾,又抬头看向殷淮安:“你想要怎么做?”
“什么?”殷淮安倒是有些意外她竟然会主动问自己有何打算,心下陡然暗喜,但面上依然云淡风轻。
他稍加思索,恍若不在意道:“我已经让楼汛去逮人了。”
“你会杀了纵火之人吗?”
“……你若是不想,我可以留他一条命。”殷淮安回答的很随意。
“不,我的意思是你若是想杀了他,不用担心秦国公那边,我去向圣上回禀此事。”
殷淮安一撇嘴,无谓道:“我从来就没担心过秦国公,一个无用之人。”
“也对。”慕容怀月意味深长地说道,旋即低下头不再言语。
如果是前世,她定会维护慕容氏族的一切,就算是奴仆,那也得问过主人才能责罚。可她现在明白了,她之前引以为傲的“慕容氏族”同秦国公的爵位一样,如果没有权势支撑,那也只会是虚名而已。
就像殷淮安、宋灏从不将秦国公慕容肃放在眼中。
心中苦笑,慕容怀月猜测前世他们对自己恐怕也是这般瞧不起。
药童将温水端来,搁在红木盆架上,又搁下两块儿素帕子后,悄声退了出去。
殷淮安打湿一块儿帕子递给慕容怀月,刚回身,宋灏已经将另一块儿帕子放在秋月明手中了。
“我的呢?”花云探头看看。
“你直接用水洗。”殷淮安把人往水盆前一推,忽见有什么东西从花云身上掉了下来。
殷淮安蹙眉捡起一看,只是一个普通的香囊。
他将香囊还给花云,疑惑地问道:“我怎么不记得你有佩戴香囊的习惯?”
花云一边洗脸一边说道:“出门的时候殷文钊给我的,说是京郊到了秋日里蚊虫多,这个香囊是驱虫的,一定让我带在身上。”
一旁的宋灏听了,也摘下腰间的香囊,说道:“我也有,我出门前母亲给我系的,因为我打小就招蚊虫,所以只要出远门就要带着这些香囊。”
殷淮安略一思索,说道:“你们把香囊给我。”
两人不明所以,但还是把香囊解下递给殷淮安。殷淮安将两个香囊都打开细闻了下,屏息仔细回想后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们不受迷药影响,这里头有甘草和秋薄荷,能化解迷药里的曼陀罗。”
花云和宋灏听了,急忙将香囊从殷淮安手中夺回,又仔仔细细系回腰上。
“……”殷淮安无语,双手叉腰不可置信道,“你们是怕我会抢你们的么?”
“那可说不准。”宋灏护着香囊,防贼一样防着殷淮安。
殷淮安跟看傻子一样看着宋灏,须臾叹息着摇头,叫来药童。
“公子有何吩咐?”
“用甘草和秋薄荷配四副驱虫的香囊。”说罢,丢给药童一锭银子。
宋灏和花云面面相觑,半晌,回过神来:“哦对,我们是在药馆……”
香囊很快配好送来,殷淮安递给慕容怀月、秋月明,嘱咐她们随身带好。秋月明不解,握着沁人心脾的香囊问道:“我们不是已经没事了么?怎么还要用这个香囊?”
殷淮安耐心解释道:“以防万一,现在人还没有抓回来,得小心着些。再说了,有这个可以驱虫,也是好的。”
他想了想,又说道:“我先出去看看,过会儿药馆一定会挤满人,我们得找别的住处。”
果然,随着话音落下,外间又来了几个烧伤之人。他们在内室听得外头哀嚎不断,甚是心惊。
慕容怀月匆匆下榻,裹紧了身上的衣裳,说道:“我们已经没事了,快些离开吧。”
秋月明也跟着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说道:“听着怪吓人的,我们走吧。”
殷淮安看她们站都站不稳,本来还有些犹豫,只是外头的哀叫声一阵响过一阵,便也同意了。
一行人打听着寻了其他住处,安顿好之后已经是后半夜了。
宋灏和花云两个心大的很快睡着了,秋月明也是乏极了,和慕容怀月说着话也慢慢睡了过去。
慕容怀月替她掖好被子,一抬眼,瞥见架子上殷淮安的衣袍心下有些别扭。别开脸,她走到窗户前,轻轻推开一扇窗子,探头出去深呼吸着。
空气清新怡人,她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漫无目的地随意一瞥,她无意瞥见小院中桂花树下似乎站着一个人,眯着眼睛仔细一瞧,发现那人竟是殷淮安。
慕容怀月呼吸一滞,下意识地缩回身子,将窗户掩上,暗自祈祷殷淮安没看见她。
片刻后,房门被敲响,慕容怀月心提了起来,她看了眼沉睡的秋月明,轻手轻脚去开房门。
果不其然,殷淮安裹着一身清新的凉意在门口站着。
“我刚才瞧见你没睡。”
慕容怀月“嗯”了一声,回身拿起殷淮安的外袍披上,轻声道:“秋儿睡着了,我们到外头说话。”
两人到了一处僻静地方坐下,慕容怀月半垂着眼,率先开口道谢:“酒肆救命之恩,怀月无以为报,等回了京内,怀月会和父亲母亲一起登门道谢。”
殷淮安不知从哪儿捡了一根树枝,边在地上乱画,边闷声说道:“也是我的错,安排不周。出来之前我都答应你父亲母亲了,必得保护好你,可谁知竟碰到这种倒霉事。”
一声叹息,他继续说道:“都怪我,太大意了。”
慕容怀月没吭声,虽是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但内心对他的抗拒已经是下意识的了,她不知道怎么缓解这种情绪。
又是别扭的安静。殷淮安扔掉树枝,侧脸看她,带着几分揶揄口吻说道:“你一向话这么少么?”
慕容怀月摇摇头,意识到不合适,又开口说道:“不是……”
她以前和花云差不多,也是个爱笑爱闹的,只是经历了家破人亡的变故,又被身旁男子囚禁在府内太久,身旁没人陪她说话,她也就慢慢的不爱开口了。
哪怕是又重活一回,她也习惯了在多数时候谦卑温顺地听着。
殷淮安见她半天只挤出两个字,等了半天又没下文了,便无奈道:“还说不是话少,你这半天只说了这么几个字。”
慕容怀月目光一低,抿紧粉唇,不知该怎么回他。
殷淮安静静地看着她,须臾,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抚上她简单束起的青丝。慕容怀月惊愕地侧过身,稍稍挪开些距离,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抱歉,我不是……”殷淮安也被自己吓到了,说话也难得结巴起来。懊恼地垂下头,他又捡起先前被他扔掉的那根树枝在地上乱画。
慕容怀月那个下意识的戒备姿态让他很受伤,就像是看到什么令她害怕讨厌的事物一样。
这样想着,他又想起之前在马车上问的那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于是心一横,提着一口气快速问道:“你讨厌我吗?”
慕容怀月愣住,不敢回答。
殷淮安心下一沉,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是他不死心,一定要听慕容怀月亲口说出来。
他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也不催促,也不躲避,就想听她一句是或不是。
半晌,慕容怀月才蚊子似的说了一句:“不是……”
不是讨厌,是畏惧。
殷淮安哪里能知道她真实的心思,耳朵在听到“不”字的时候,嘴角已经压不住了。一双凤眸亮晶晶地看着她,确认道:“真的么?”
“……嗯。”慕容怀月勉强笑笑,笑意不达眼底。
殷淮安虽察觉到她的不自在,但潜意识的不想去深究。他摸了摸身上,摘下从小带着的玉坠递过去,说道:“送你。”
“我不——”
“别说不要,”殷淮安不容她拒绝,直接伸手系在她雪白玉颈上,“这会保你平安的。”
慕容怀月摸索着要解下来,可殷淮安系了个死扣,她解不开,脸也涨得通红。
“我不要,你收回去。”
殷淮安摁住她的手腕,劝道:“你收下吧,只是一个小玉坠,不要推辞了。”
慕容怀月颤着手揪着挂在脖子上的红绳,着急道:“我不要,你解开这个,我不想要。”
“为什么?”
“我不想要……”慕容怀月声音带上了哭腔,十指死死地扣着玉坠挂绳。殷淮安没想到她如此排斥,稍稍犹豫片刻,便掏出随身佩戴的蝴蝶刀,将红绳割断。
玉坠落入他手中,他指腹摩挲着透亮的玉石,不解道:“为何不要?”
“……”慕容怀月平复下心情,艰涩开口,“我不喜欢。”
殷淮安眉心拧起:“怎么可能,我问过你母亲了,你一向喜欢首饰水粉之类的东西。”
慕容怀月紧咬贝齿不吭声,眼睫一颤一颤的,呼吸也十分急促。殷淮安再想麻痹自己也不可能了,如此显而易见,他得问清楚。
他轻轻碰了碰似乎在发抖的女子,认真道:“能否告诉我你心疾的原因?”
“我没有心疾……”
“我不是瞎子。”殷淮安斩钉截铁道,“你之所以有许多不喜欢的东西……是不是和你的心疾有关?”
慕容怀月不停地吞咽唾沫,依旧一言不发。
“看来是,那你心疾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人?还是因为什么事情?”殷淮安一个个原因猜测,可沉默的女子依旧不看他、不回答他。
殷淮安前二十年的耐性加一起都没有今晚多,眼下他非但没有一点儿脾气,还语气温柔的同慕容怀月讲话,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你心疾一事也不告诉你父亲母亲,你就不怕他们担心么?”
“……”
“我之前说过,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便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你是不是也是如此?”
“……”慕容怀月眼睫明显地抖动了两下。
殷淮安敏锐地捕捉到,继续追问道:“你是不是之前认识我?”
“……”慕容怀月重重喘了口气,猛地起身,“我要回去了。”
殷淮安一把抓住她,继续逼问:“所以我有那些奇怪的感觉并不是莫名其妙,而是我们之间真的有一段缘分?”
慕容怀月有些喘不上气,好像有一只铁手不轻不重地扼在她咽喉,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刚才酒肆失火之时,我在梦中见到的那些也是真的了?”
慕容怀月一哆嗦,声音嘶哑道:“你……见到了什么?”
殷淮安一顿,神情为难:“不能和你说。”
“……我累了,要回去睡了。”慕容怀月欲抽身,无奈手腕被殷淮安牢牢钳住,她挣脱不出。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罢了,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心疾……是不是与我有关?”殷淮安一字一句地说着,双眸牢牢定在慕容怀月的脸上,不想错过她任何细微的神情波动。
一阵秋风掠过二人,慕容怀月抖了一下,她别过脸躲开殷淮安过于炙热的视线,倔强道:“我没有心疾。”
“好,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我想娶你,你愿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