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显身手
随着忆苦思甜活动进行到尾声，也就意味着招工笔试的日子马上要来临。
这次粮站招工跟街道办事处以及焦化厂有关联，所以要求还是挺严格，一来必须是有初中学历，二来必须符合职工家属这个杠杆。
工资虽然不多，但活清闲啊，这年头想找个工作太难，没正式工作的人牟足劲盯着呢。
陶家这几天虽然挣了点小钱，但钱分到手里后她马上就交给了大哥还债，这笔钱将将够堵住窟窿。
再过些日子陶满跟侄子建东都该上初中了，大哥大嫂虽没明说，但心里是愿意让陶建东一道儿来镇上的，到时候又是不小的开支。
想着事出门就没太注意，跟拎着个大包小包的女人走了个照面。
巷子本来就窄，两边又摆着不少杂物，平时只能通过俩人，对方拎的东西不少占了大半路，她也不是好事的人，侧着身子几乎贴在墙上让路给她。
谁知道那人路过自个时，身子一歪连人带东西都挤到她身上。
也亏得陶湘眼疾手快扶住了墙壁，这才没倒地撞了脑袋，可这一来二去的，手掌心擦红不说，衣服也脏了。
“陶湘你没事吧？”
动静声引起街坊段大娘的注意，见她踉跄赶紧跑过来扶她。
徐春美瞥了她一眼，“你就是陶湘吧？几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我这有急事就先回了，改天上家来玩。”
没正面道歉，寒暄了两句后扭腰进了李家。
段大娘抱怨，“撞了人还说没看见，当人都眼瞎？”
陶湘安慰说不碍事，忍不住八卦，“这就是牛婶子大儿媳？”
“是啊，先前不让自个男人回来，这会知道小姑子要发达了，巴巴赶回来了，这也是牛玉兰眼皮子浅，看上那点不值钱玩意，要我，看我不把她扫地出门！”
陶湘点头赞成，这话说太对了。
俩人要走了，李家院里可没消停，女人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妈，你放心，这次啊，我保准给你出了这口恶气，有我哥在，这活轮不到她头上。”
牛玉兰还给予肯定的附和，“有人都不掂量自个斤两，小心最后丢人出大丑，一会你妹他们回来了，咱们提前准备庆功宴！”
这话谁听了能好受？
段大娘想劝陶湘别放心上，没想到被她三两句的绕过了这个话题。
…………
考试这天陶家所有人都来镇上给她加油。
这次考试规模不小，虽是个散活，但干的好的话，特别容易进居委会或者是焦化厂，其实只要里面有工作空缺，这个岗位的人马上就能接手。
通俗点讲就是个跳板。
陶满已经是个小伙子啦，面皮薄，但临出门前还是扭捏的掏出大嫂给他的鸡蛋，塞她手里，让她补充下营养，好让脑袋更聪明。
就连小弟陶安都没拿他泥丸子让她吃呢。
这次考试是居委会临时从附属小学那借来的桌子，就临时搭在粮站外面，简陋是简陋了点，但这不是没场地吗。
这个粮站陶湘曾经跟二嫂来过，名字取得挺有时代特征，叫永红粮店，外面是红色砖墙，门脸不大，双开的木门被刷成淡绿色，这会大门开着。
能看见一排半人高、七八十厘米宽装着粮食的方槽子，以及一个挺显眼的白铁皮做成的漏斗、秤以及铲米面用的高帮铁簸箕。
“陶湘，快坐这……”
她还打量着环境时，二嫂已经迅速跑到大树下把铅笔之类的工具扔一个桌上，给她占了地儿。
虽然这会天不热，但过不了多久温度就会上来，她占的地儿是树荫下最凉快的地儿。
陶湘赶紧坐下，甜甜的跟二嫂道谢。
不过……
“呦，这占地倒挺快的，陶湘你年轻，给你嫂子让个地儿。”
抬头，好啊，李秋英一大家子也来了，不过他们磨叽，没占到好地，这会见到她，又开始说胡话了。
那她能让吗？
肯定不能啊。
身子舒展开，双臂笼罩着书桌，没废话，拒绝之意一览无余。
“你！”
牛玉兰生气，僵持下，陶湘身后，一个也占了不错位置的姑娘，不情愿的站起来，眼眶通红的，说把位置让给她。
“这姑娘没爹了，亲妈被街道照顾，当着个卫生员，她要不让啊，谁知道徐强会不会给人穿小鞋。”
二嫂也有点生气，你个大男人，威胁人孤儿寡母有意思啊，别当她刚刚没见到徐强用眼神提醒人姑娘的那一幕！
但这种你情我愿的事，她也插不上手。
没多大会功夫，考场门口得清场了。
这次考试差不多有二十来个人，年龄层次不齐，但多数都是年轻人为主，考试倒也不难，除了识字认字以及计量单位转化、几道入门级会计问题外，就没其它的了。
不过，前面这些试题只是为了保证初步筛选公平，为了能选取最优秀的，拉开他们的成绩，还要在距离结束前半个小时，临时把最后压轴大体拿出来。
陶湘做的认真，虽然天儿已经热起来了，但她还是精神抖擞的。
这些题对她而言肯定是小儿科的。
就是快结束了，才闻见身边带着恶心甜腻的香味，这不是草本或是花卉的自然香味，倒特别像是工业兑出来的香精，浓郁的让人难受。
揉了下鼻子，四处打量了下，本意是找这香味来源，没承想让她瞅见怪奇特的一幕，身后徐春美下笔如飞，这倒不是她自负的认为除了自己，别人都是草包。
实在是她行为怪异。
她答得太快了。
就算是自己是理科生，也得审题做验算，可她呢……
这审题都不带的，直接写下来答案，倒像是提前知道了答案。
正怀疑着呢，段大娘男人，居委会的主任林伯伯轻轻敲了下她的桌角，示意她别左顾右盼，安心答题。
陶湘咽下疑惑。
这一幕自然也被送他们过来考试的邻居们看到了，牛玉兰没说啥，但冷哼声已经表明了她的不屑跟得意。
考试剩最后半小时了，一个穿着列宁装的粮店工作人员搬着写有最后一题的小黑板来了。
陶湘被试题吸引了注意力，埋头奋笔疾书。
这会已经九点了，空气已经燥热起来，田桂花拿着蒲扇给俩小的扇风，余光瞥见那个副主任跟搬着小黑板出来的人走到一起，正指着小姑子的位置，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哎，有人中暑了！”
估计是天热加上过于紧张，那刚刚给徐春美让座的那姑娘栽在地上，被人抬了下来，也是这一打岔，才把田桂花注意力吸引过来。
“真是可惜了……”
大家都知道这姑娘家的情况，见人晕厥被人抬下来，都无不惋惜。
还有人嘀咕，这要不是牛玉兰儿媳妇霸道，人家也不至于没考完。
“看啥看，那是她自个乐意把位置让出来的，又不是我儿媳妇逼迫的。”
她倒大言不惭起来，大家也不是傻的，这其中厉害关系还能不清楚？看不起她，但也不想得罪她，只是朝她暗暗翻了个白眼，又离她远了点。
这时候都已经收卷了，好些人还小声嘀咕着，这借来的算盘都没能用上呢。
就在这时，远处一辆自行车叮铃铃的催分开人群，有人认出那急慌慌的老头是焦化厂干了二十来年的老会计，还疑惑这都考试结束了，他咋才来。
周会计衬衫都被汗水打湿了，自行车也顾不得放，挤开人群跑到粮站门口，叫停了要散去的人。
“怎么了这是？”林主任见他大汗淋漓，紧忙帮他把考试的人喊回来，小声问他怎么了。
干瘦老头喘了两口气，跟他解释了下。
头些年，革委会成立后，他们焦化厂是其直属部门，那会设立了三部一室，也就是政治部、生产指挥部、后勤部跟办公室来分别管理厂子的政治思想工作、生产技术、后勤服务和行政事物。
那会乱啊，厂子里那些有经验的领导跟管理干部受到批判或者是卸权，这厂子就被一大批跳梁小丑掌管着。
那会人员乱，厂子乱，账那更叫一个乱。
加上核算单位，各个厂务都是大集中报账形势，也就是一大批厂子的账务都是由革委会去管束，可那会人员乱，又是好些业余人员掌管，这账本不就乱了？
最近一两年上面领导才发现这弊端，所以改为各个厂子为内部核算单位，这账务才平稳些。
但是坏账，烂账，不清楚地账太多，这才是最头疼的。
偏偏现在来调查事故原因的省城领导，突然要看最近三年的企业账，这还得了？
这跟盘丝洞似得账，谁能理的清？
他一个老头子，还是那些吃了小半个月忆苦饭有气无力，眼前闪着星星的同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