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方雪皑，你想做副队？”闻宗野的脸色非常沉，众人都能看出他在忍着火气，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我……”方雪皑看了眼闻宗野，又看了看寇镇，最终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他们今晚聚会的时候，寇镇已经跟他们很慎重地说了自己想要退役的事。
“我老了，颂瘟好不容易有了今天，我不能拖了战队的后腿。”寇镇在聚会上，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可众人听了喉咙都微微发紧。
老了啊，状态下滑，是所有职业选手都会面临的问题，也是最致命，最绝望的问题。
他真的已经尽力了，可是不管怎么努力，怎么加训，也还是没办法改变年龄带来的硬伤。
教练当时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其实他们作为最亲密的队友，队员之间的状态怎么样他们的感受是最直白真切的。寇镇的状态，比起去年，真的下滑的不是一点半点，就算他半夜背着他们偷偷加训，这种老去的状态依旧没有任何改善。
方雪皑有一天早上去厕所的时候清楚地听见训练室里传来键盘的噼啪声，初始的时候他以为是闻宗野，偷摸着去看了，就听见寇镇压抑着声音很低很低地在哭。
“说话！”闻宗野的语气很厉，除了在复盘的时候发现没必要的失误的时候闻宗野会这样，其余时候闻宗野不管是面对什么，脾气基本都压得很好，不会大声吼人。
四个人都没有说话。
“你们哑巴了吗？”闻宗野的视线落在几人身上，拳头越攥越紧，咬紧了后槽牙，眼眶微微发红，鼻子跟喉咙都酸得要命。
他以为，就算拼到动不了寇镇都会拼下去。可是，他们都还没有复盘，都还没有找出问题，都还没有……
“小野~”余庆听不下去了，他迈着沉重的步子从楼梯上下来，“老了是每个职业选手都会面临的问题。”
大厅里的五个人都抬起头来看向余庆。
“寇镇的问题我们都看得明明白白，”余庆的话音顿了一下，觉得接下来的这句话对闻宗野来说有点残忍，“自欺欺人有用吗？”
闻宗野倔强地睁大眼睛，把快到眼眶的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你不想夺冠了？”
最后这句话对闻宗野而言不是最残忍的，对寇镇而言才是最最残忍的。
他因为状态下滑，继续下去，会成为颂瘟在夺冠这条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很致命，却是事实。
“小野，乖，战队需要合适的人来，不能因为一个我，葬送掉整个战队的未来。”他在聚会的时候已经看了论坛，喷他的人多不胜数，许多战队的黑粉嘲笑他，说他不行了，赶紧下场别比赛了，要不是他加血时间不及时，孟江的棍法僧不会死得那么快，开局不到半分钟就让青鸟成功拿到一个人头。
寇镇以为这么多年来自己已经被喷惯了，以为自己早就练就了铜墙铁壁，以前他还能安慰自己还有努力下去的可能。可面对自己的老了，在不论怎么加训状态都在一点点的被消耗，而今连一句自我安慰都说不出口了。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是回天乏术的绝望。
整个战队的未来……
闻宗野努力瞪大了眼睛，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能带着私心地欺骗自己，可是其他人呢？
“放心，我只是退役。”寇镇笑得故作轻松，“下一年，你们夺冠，也是我夺冠。”寇镇右手握拳，一拳重重地砸在自己的心脏处，“永远与你们同在。”你们的荣耀，也是我的荣耀。
“副队……”孟江平时是最没心没肺的，对于别人的情绪感知最迟钝，聚会的时候他都没有哭，此时却哭得泪眼婆娑。
方雪皑跟庄囿都抿紧了唇，余庆走过来朝他们伸出手，除了闻宗野，其余四个人全都跑过去抱着他，齐齐哭得像生离死别。
“小野！”寇镇朝闻宗野伸手，邀请他一起抱一抱。
闻宗野喉间一哽，走上去重重锤了一下寇镇的背，锤得他忍不住轻咳起来。
被扶进房间的齐嘉轩听着楼下的声音，眼角微微湿润，嘴角却勾了起来。
他之前之所以不敢跟闻宗野说，就是怕他因为寇镇的问题影响在赛场上的状态，寇镇选择在今天说，也是因为实在瞒不过去了。
闻宗野不可能看不出来寇镇状态下滑的问题，却一直忍着没说，因为懂他，所以，寇镇退役，比战队里任何一个人退役他都让他更难受。
退役不是他心甘情愿，就算舍不得职业圈，为了大局考虑，这是寇镇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闻宗野想紧紧拽着他们战队每一个不愿放弃的人，所以他比他们战队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努力。
很傻，很天真，却莫名地让人觉得这个小伙子单薄的肩膀比任何人都要可靠。
闻宗野有天赋，如果不是有个楚归期那样对人的心理把控到了一个可怖的地步，闻宗野早就已经夺冠了。
他们战队除了闻宗野，其余人全都喝了酒，楼下的动静渐渐散去，齐嘉轩听到他们都各自回房了，可是有一个人，却去了训练室。
齐嘉轩靠在门板上摇了摇头。
闻宗野去了训练室，他看着自己没关的网游，备注“师父”的账号还在线，忍不住发出了一句：“师父，你还在吗？”
对方立即回了一个“在”。
闻宗野看着那个“在”字，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他现在心里非常难受，他向来不是什么话都需要找一个树洞的人，很多事很多话，能当场呛回去的绝不会留着，就算偶尔当时词穷，随后他也会发消息把人炸了。
您当初退役……
删掉。
如果……
闻宗野来来回回打了很多字，却都没有打出一句完整的。
他师父跟寇镇的情况不一样，他师父是功成身退，不像寇镇对冠军那么执著，他们整个战队都对冠军非常执著。
“您退役，后悔吗？”
闻宗野刚把这句话发出去就后悔了，奈何网游聊天没有撤回功能。
他刚才都说了他师父是功成身退，光荣退役了，还问这种话不是傻叉了吗？
楚归期看着闻宗野发来的这条消息，立马知道闻宗野他们战队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就连闻宗野的心理他都能揣摩出几分，心里暗骂了顾默林一句“老妖怪”，回道：“无所谓后悔不后悔的，努力过，争取过，一直在【神途】里不曾离开，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楚归期这话说得其实有点不对的，对于没拿过冠军的寇镇而言，没有拿过冠，就是人生最大的遗憾。
可是闻宗野没看出来，他觉得寇镇是真的在这条路上非常努力，绝对对得起自己，也肯定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闻宗野并没有说自家战队有队员想要退役的事，闻宗野也没明确答应，寇镇状态虽然下滑了，就算来了新人也不可能一直做主力，这个节骨眼上退役，网络上的语言伤害就足以要了寇镇的命了。
当天晚上，闻宗野就做了一个关于青训营的企划案，发到了齐嘉轩的邮箱里。
寇镇这个节骨眼上不能退役，就算苟，他也得给他苟到下一个赛季。
闻宗野训练得更努力了，不断跟“师父”取经，学习揣摩别的人心理。
楚归期不是学心理的，因为自己足够不要脸，刚成为职业选手的时候他一连输了两个赛季，各家前十战队的每个人他都厚着脸皮跟人拉了关系，平时单挑，群殴，翻脸不认账的事儿没少干。
因为脸皮足够厚，在他还不足为惧的时候，又因为会说话，把各家战队的主力选手都了解了个七七八八，那时候，各家战队还都以为这个新晋天赋型选手是想私下转会，都想拉拢。
楚归期那时候就每家都吊着，到最后各家战队把自己透了个明明白白，楚归期那个赛季直接夺冠，还没少对各家战队开嘲讽。
在他还是新人的时候，王贤之就对他说：“在职业圈，除了道德底线问题，你就不能要脸，脸又不能让你夺冠。”
当即就感觉王贤之的一句话给楚归期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自此，楚归期就成了各家战队噩梦一般的存在。
不要脸是真的不要脸，实力有也是真的有，拉关系的时候，陪练也找了，敌情也打探清楚了，何乐不为？
楚归期看着“鲜肉”黑下去的账号，转头瞄了一眼旁边正在训练的王贤之，“老王啊，我是不是挺不要脸的？”
跟闻宗野的关系虽然有点阴差阳错的成分在，偶遇是真，顺势有目的的接近也是真，闻宗野这个人性格单纯耿直，不会他那些弯弯绕绕，他有点怕自己那天露馅了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顾默林那个老妖怪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电话打不通就算了，社交账号也黑了好几个月了，想跟他通个气都没法。
王贤之瞄了他一眼，“老楚，你现在才有这个自觉是不是太晚了。”
楚归期：……
三点的时候“鲜肉”又上线了，楚归期想到曾经自己用在各家战队上的手段，再看看自己现在。
真特么香，还是自己上赶着的。
“噢哟，你的‘鲜肉’上线了，这么拼？”这才刚打完决赛，到底是哪家战队的鲜肉啊。
王贤之在脑子里过了一边各家战队，早被刷下去的战队训练是肯定的，可距离下个赛季开始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亚季军这个节骨眼上肯定都在休息调整，王贤之把人物往后排名上的靠了靠，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张脸。
“是不是凤爪战队那个神经兮兮的二逼？”王贤之觉得很有可能，凤爪战队一堆吃货，全是胖子，其中一个已经胖到了将近三百斤，不过因为身高足够高，除了有点肚子一般看不出来他是真胖这个事实。
而在这么一群胖子里，掺杂了一个今年新晋的瘦子，人长得斯斯文文，可可爱爱，染了一头樱花粉，衬得他整个人白得就像一束光。
当时两队队员对战的时候，王贤之看到楚归期的视线在那个樱花粉少年身上停留了挺久的，还夸了人家一句“挺有意思的。”
原因呢，是因为那个樱花粉少年上来就对楚归期下战书，气势汹汹地说：“我要打败你。”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有口音的原因，“打败你”三个字他们青鸟战队全员听成了“大白梨”，王贤之那次没有上场，怀里抱着一个水果盒子站在楚归期旁边，恰好里面有一个梨子，很心疼的给了他，人当时就被气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