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他们抬不起头
宣平侯哒哒哒地赶到了安怀宇院子，一进门就看到一身脏兮兮跟个假小子一样的安珑珑坐在圈椅上，东倒西歪的样子，那真叫一个没坐相。
他家小儿子跟个狗腿子似的正给端茶递水呢，那真叫一个没兄长的样子。
宣平侯那火蹭地一下就冒了起来，刚开口叫了一句——
“安珑珑！”
一下子被她那高八度的声音给掐断了。
“哎！到呢到了呢！”安珑珑蹭地坐直了起来，偏着头冲他小幅度挥了挥手，绽开一个超灿烂的笑容，“侯爷来了啊？快坐快坐。”
坐下来我们好好谈谈呢。
宣平侯的火气不上不下的，看她这样子哪哪都不对劲，但偏偏看她这样子就是什么火都发不出来！
你说怎么这么气人呢？
“父亲，先坐下吧。”安怀宇无奈地对他说。
在等着宣平侯过来之前，他也是这样的状态。
宣平侯气冲冲走到另一张圈椅前面，咚一声就坐下了。
“哎哟侯爷，轻点，本来尊臀就扁平”安珑珑很好心地提醒。
“安珑珑！！！”
宣平侯又吼了起来。听听，这是一个姑娘家能说的话吗？
安珑珑摸了摸耳朵，“您声音总是这么大，我倒是没关系，但您好歹顾着这里有个中毒又受伤的啊，怎么能这么吵？”
不把他的声音压下来，她就不谈了。总这么吵嚷，耳朵真受罪。
宣平侯脸都黑了。
安星辰赶紧说，“父亲，珑珑真把石缝松根找到了，还好好地拔回来了，你说厉不厉害？”
这是真的挺厉害的，宣平侯难以抑制地升起一股子骄傲，然后就看到安珑珑把腿都盘到椅子上了，坐得那叫一个——
老祖宗模样。
他牙根都咬痛了。
“父亲。”
安怀宇出声，提醒他，他的毒不能耽搁。
宣平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把火气压下来，“你说吧，把药给你二哥，救你二哥的命，你还要谈什么条件？”
“是这样的，”安珑珑叹了口气，“本来我也不想这么见外，但是你们也应该看得出来，我瘦成这样，干巴成这样，这十几年来是受到了什么样的忽视轻视和欺负。当然，要是看不出来，只能是你们眼瞎。”
她后面一句话又把宣平侯噎了个半死。
“这家里，到底是谁欺负了你？你堂堂嫡小姐，怎么还能让人给欺负了？”宣平侯觉得自己是真想不通。
安珑珑翻了个白眼。
当然，怎么二小姐过着这样的日子，父兄们都跟死了一样没发现，这个是作者的设定，作者要这么写有什么办法？
可以前这真的就只是设定，现在她人到了，这一切成了真实的，她才觉得很蛋疼。
“你说呢？我倒是想问问，这么大一个二闺女，你这些年去看过她几回？问过她几回？逢年过节时有见面的，眼里有没有看到她穿的什么衣服什么鞋子？头上戴珠花了吗？脸蛋有血色吗？这一年一年的，长个了吗？”
安珑珑火气也上来了，一拍桌子。
“还堂堂侯府二小姐呢，你过问她的琴棋书画女红了吗？要不要请女夫子教导啊？生辰过过一次吗？送过小礼物吗？带出去玩过吗？给过银子吗？她院子那寒酸样，你们就没有一只眼睛能看得见吗？手下就一个丫鬟，你们见过那丫鬟怎么侍候她的吗？别的不说，小姐和丫鬟站一起，谁脸上有肉也能看得分明吧？”
她就这么叭叭叭地说了一通，让屋里三个男人的脸色一寸一寸地沉了下去。
安星辰张了张嘴，想说话，可是看到安珑珑的样子，他也词穷。
安怀宇心头在颤。
因为他发现，安珑珑质问的每一句，他都无法反驳。
这个时候他不禁在心里问自己：是啊，为什么把这个妹妹忽略到这个地步？为什么？以前是为什么呢？
宣平侯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是他也发现自己有些气弱，“可是，那不都是你自己要的吗？你说你不喜欢热闹不喜欢见人，就想清净”
“我说的？我说的你就信啊？你是中年不是老年！”
安珑珑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看看这脸。”
父子三个人都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脸，巴掌大的小脸，没二两肉，显得眼睛特别大，以前这双眼睛总是垂下不敢抬头看人，怯生生的，他们可以说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看到她这么睁大眼睛直视他们的时候。
“珑珑眼睛真好看。”安星辰脱口而出。
“三哥，我今年十六了，十六年兄妹，你今天才发现你亲妹妹的眼睛好看？”
安星辰：“”不说了，心里真的好羞愧，好自责，呜呜，想哭。
“所以，说喜欢清净，是让你们从此不闻不问？说不喜欢见人，是让你们这些最亲近的亲人也再也不走近一步去看吗？是让你们对她的瘦弱，单薄，旧衣破衣都视若无睹吗？是让你们从此忘了侯府里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吗？”
安珑珑嗤之以鼻。
“她喜欢清净喜欢自己一个人呆着，那你们怎么不会给安排个好院子，东西备齐，定时往她那里送吃的喝的穿的玩的，东西送足了让她自己一个人玩着？”
父子仨人面色越来越沉，但那黑里分明带着红，因为他们发现，自己一句都反驳不了。
甚至，在她每反问一句的时候，他们脑子里都忍不住跟着问自己一句：是啊，为什么就没这么做？
好像以前他们统统都瞎了都聋了一样。
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说不见人，那你们就不会隔三岔五找她身边的丫鬟来问问，珑珑最近如何？每日里做些什么？吃了什么？胃口好不好，睡眠好不好？”
宣平侯结结巴巴，“我一个大老粗，也，也想不起这些，这些事情都是你母亲和珍姨娘她们照顾着的啊，我我，我也问过——”
他记起来，自己曾经是问过的，但她们都告诉他，珑珑那孩子啊，不就是老样子，内向怯懦，多问了都怕她有负担，没什么事。
久而久之，他也就渐渐没问了，一般也就是类似的回答。
“呵呵。”安珑珑冷笑一声，就听到了外面有点急的脚步声响起，她一挑眉，起身就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