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在最热烈的季节爱你
“安廓街？”小舟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疑惑地看着十年，“怎么突然要去那？”
十年坐上车，扭头看着小舟说：“很久没去了，想去看看。”
“你这样说起来我好像也很久没去了，上一次去的时候好像还是高中从加拿大回来，我妈带我来平城，还见了那个秦叔叔，这么说我想起件事。”
“嗯？”
“当时秦叔叔的儿子还带我骑自行车，我们还在安廓街上骑车转了一圈，骑完就去酒吧喝了一杯。回酒店的时候我妈闻到我身上的酒味，把我好好地数落了一通。”
小舟说罢系上安全带，打开了导航，他还真不知道去安廓街怎么走，得先研究好线路。
十年说：“我第一次去安廓街，是大一军训结束的时候坐着公交车路过，只有一个感受，那就是大。就像平城给我的第一印象，也是大。”在过去，她只在电视上看见过安廓街，当时她只觉得安廓街广场真大，宏伟又庄严。
十年继续说：“你去过桂城是知道的，我们市中心就那么点大，街道也是窄窄的，就连山都是不算高的。而我对巨大对事物一直缺乏想象，直到坐车穿过安廓街，我才切身感受到了那种雄伟。”
小舟已经对路线有了初步的印象，他打了转向灯跟着导航的路线。他很小的时候就来过平城了，对平城的大倒没有多大的感受，姑城也并不小，但桂城的确不太一样。
“嗯，桂城是秀气的，不一样的感觉，会让人很放松。而平城太大了，总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十年说：“的确，平城虽然大，高楼林立、灰尘仆仆，但来到平城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我再也回不去桂城了。”
“嗯？”
“平城比桂城多太多的机会了，光是高校的数量就是桂城的好几倍，而且汇集了那么多的名家大咖，习惯了这里的丰富，哪里还能轻易舍弃？不过我也知道，要在这里安家实在太难了，所以从来没敢想过要留在平城的高校。”
小舟扭头看着十年，轻声说：“等过段时间，你满足了平城的买房条件，我就把房子转到你的名下。”
十年忙说：“小舟，我和你说这个，不是这个意思。”
小舟笑笑说：“我知道。”
“所以我不会要你的房，而且我已经花了你许多钱了。”
“这不就是挣钱的意义吗？十年，有时候我在想，或许我们真应该结婚，这样你会不会就会心安理得地花我的钱了？”
“我不知道，但我们不应该出于这个目的而结婚。”
小舟抱歉地笑笑说：“我也就随口一说。”
十年挪了挪身子，转了话题说：“小舟，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站在安廓街城楼上往下望去，天地开阔，而自己却如此渺小。”十年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她从城楼上下来，夕阳余晖渲染着天边的流云，美得像春日的粉红花海，“可那天的夕阳太美了，整片天空都是粉红色的，又像盖了一层金色的薄纱。大片大片暗色的云堆在天边像是连绵的山脉，再往上是一片明亮的金色，耀眼、夺目，这种美丽淡化了那种宏大，那一刻我才觉得平城除了大，也是很美的。”
小舟伸手握了握十年多手，笑道：“下次我们再找时间去那看夕阳。那等会我们要下车走走吗？还是说开车经过看一眼？”
十年收回了手，调了调空调的风量，扭头看着窗外说：“找个地方停车，我也想去散散步。”
“好，今晚天气还不错，适合散步。”
“小舟。”
“嗯？”
“我最让你忍受不了的缺点是什么？”
“怎么突然问这个？”小舟顿了顿，“我感觉你今天有点奇怪。”
“奇怪吗？”十年低头在播放器里找歌，“可能因为今天答辩结束了，感觉很轻松。”
小舟扭头看着十年，她冲他莞尔一笑，小舟也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她今天看起来的确和往常不太一样，说的话不像以往，问的这个问题更是奇奇怪怪，不过这又如何呢，他想不出她有什么无法忍受的缺点，反而能把优点数出一大箩筐来。
“要不我说说你的优点吧？”
“小舟，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真的有一天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而我还是没有生孩子的想法或者已经失去了生育的能力，我们该怎么办？”十年说完就觉得不对了，这不该是小舟的担心，而应该是她的担心。
小舟如果哪天真想要结婚生子，她又没办法满足他的要求，他完全可以找其他人生。
想到这，她就笑了笑，这笑让小舟不由地心惊肉跳。
二十多岁的小舟对孩子还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他没有想过要生小孩，也没有想过不要生小孩，但是十年都提了自己还没有生孩子的想法，他还能有什么答案？
小舟诚实地说：“说实话，其实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或许我们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但可能并不是现在。你说的也是暂时不想，或许哪一天你就想了，但是我又不想了。或许你始终不想，而我又想……总之，会有无数种可能，但是，我们是相爱的，不是吗？爱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我们会找到办法的。”
“如果我说结婚的前提是这辈子不生孩子呢？”
小舟没有犹豫，扭头看着十年，笑着说：“那就不生孩子，我去结扎。十年，你是在害怕我会因为你不结婚不生孩子而离开你吗？”
十年一愣，良久才点点头，又无奈地说：“小舟，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这是不是出于一种担忧。如果我没有遇见你，或许我真的不会考虑再投入一段恋爱当中。而投入到与你的这段亲密关系中，你又是一个对婚姻有期待的人，我则不能不去考虑这个问题。但实际上，直到今天，我还是不想结婚不想生小孩。小舟，你说如果不领结婚证，我们能不能拥有一种事实的、类似婚姻的相处方式？或者换句话说，你能接受这种方式吗？”
小舟认真地思考了一会，笑着说：“十年，我也得和你承认，时至今日，我依然想和你结婚，但这真的只是出于我从小到大对婚姻的期待与认可，并不是说想用婚姻来束缚你。不过我们也不能不承认，婚姻有法律效应，对于我们都是一种保护，而且还符合一种世俗的期待。但是怎么说呢，我不会因为你不想结婚、不想生小孩就和你分开，可是这种口头承诺实在有些轻飘飘了。说得现实一些吧，如果你担心我哪一天会改变这种想法而伤害你，我可以作出保证。最近我的工作也多了，工作室也要成立了，我想找律师订一份协议，就算没有婚姻的保证，也不会让你在经济上吃亏。”
“小舟，我不是这个意思。”十年低头看着自己手，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不停地转动左手中指上的戒指。
她有些慌了，感觉自己好像在向小舟索求，可她的初衷明明并非如此。
她在写一篇跑题的论文。
可现实生活不是写论文，不是确定好一个论题后就开始围绕着这个焦点，不停地进行论证。生活是发散的，是不可控的，是两个人朝着一个目标迈进也有可能分道扬镳的。
恰好到了一个红灯，小舟握住十年的手，探过身子亲了她一口，就那样看着她的眼睛说：“十年，我知道你在我们的感情中从来没有过多的计算，但这是我的态度。”
十年又咬了下嘴唇，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这个动作了，小舟伸手去捏她的下巴不让她再咬，又亲了她一口这才心满意足地靠到自己的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笑道：“那你说说我有什么缺点。”
“那我可说实话了。”
“嗯，我洗耳恭听。”
十年抱着手仔细想了想，接着一本正经地说：“在家里最好能蹲着尿尿。”
小舟尴尬地笑了笑，说：“等会我回去就刷马桶。”
说罢，他自己也觉得好笑，又说：“我还以为要到七八十岁我们才会开始讨论这个话题，不过还好我们没有用肥皂，不然可能得闹到不可开交。”
十年知道他在说《霍乱时期的爱情》，他读完《呼啸山庄》之后就在看这本书。
其实他们都对未知的生活充满着担忧，但他们也都清楚明白，担忧对于生活一无是处。
不一定是马桶圈上的尿渍，也不一定是浴室里的香皂，生活里有的是争吵的导火索。
平城的街道，每一盏路灯都在尽职尽责地亮着，车水马龙是大城市独有的风景。十年摇下车窗，风吹着她的头发，小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其实她什么都没有在想。
她只是闭着眼感受风的形状，听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她有很久没有过这种放空的时间了，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用去考虑，让自己沉浸在一种空虚的世界当中。
眼见着安廓街就要到了，十年她才回过神来，关上了车窗，搓了搓自己的脸。
小舟停好了车，熄了火，十年正准备打开车门就听见小舟在叫她的名字。她停下手，回头看着小舟，问他怎么了。小舟却不说话，只是把她抱进了怀里。
停车场静静的，车里也是暗暗的，两人的呼吸声交叠在一起，十年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小舟吻了她许久才放开了她，看着她的眼睛说：“十年。”
“嗯？”
“我爱你。”
“我也爱你。”
“十年，虽然我对婚姻充满了向往，但我也知道，我对现在的状态也很满意。或许正如你所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那一纸证书？十年，结不结婚、生不生小孩，我都尊重你的想法，你不要担心，这是我们达成的共识。”
十年抬头亲了小舟一口，用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两人下了车并肩往安廓街走去。
小舟还是没有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来安廓街散步。平城研究所或者他们小区，其实都挺适合散步的。
可他没有多问，只是跟在十年身边，说起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刚上小学，跟着爸妈逛了许多的名胜古迹，不过那些风景都已经想不起了，记忆犹新的是他爸妈给他买了一个半米高的奥特曼，他带去学校的时候着实风光了一把。
后来，他自己又来过许多次平城，不过他和十年一样并没有想过会在平城定居，倒不是因为平城太大，也不是因为离家太远，而是因为他不喜欢平城的天气。
“平城的夏天实在太热了，如果我是一颗玉米，在室外走十分钟感觉就能变成爆米花。不过现在今晚这温度还是挺舒服的，还有微风。”说罢他举起了两人相握的手，“主要是有你在身边。这样的好天气，能和你一起散散步，才是人生中最好的时光。”
“那如果我也是一颗玉米，我们岂不是都要变成爆米花了？”
“我都是一颗玉米了，那你当然也是一颗玉米，不然我们怎么相遇相爱相守到一起变成爆米花？对了，等过段时间手头宽裕了，我们就到桂城市区去买套房。”
“小舟，谢谢你。”
“嗯？”
“我觉得对于未来，你考虑得要比我多上许多。当我还在想着自己的时候，你想的已经是‘我们’了。”
“我没有觉得你只在想自己，因为‘我们’少了你，那就不能算‘我们’了，所以你在为自己打算的时候，其实也在为‘我们’的打算。虽然出发点不同，但只要始终记得彼此，那也会殊途同归。”
“小舟，你真是一个哲学家。”
十年抬头看着天空，城市的灯光太亮，看不见星星，只见一轮明月高悬，小舟也抬头看着月亮。
和小舟相处的这段日子，十年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她逐渐丢掉了过去的扭捏，变得更加坦然地面对与小舟的这份感情。
虽然很多问题她依旧陷入一种纠结当中，但她也越来越学会顺其自然，把生活的答案交给生活本身。
两人很快就走到广场上，隔着宽阔的马路，遥望着对面的城楼。十年久久没有开口，小舟见她看得专注，一时也不忍打断。但她实在沉默太久了，小舟还是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呢？”
十年扭头看着小舟，笑笑说：“没看什么。”
“那你看这么认真？”
“我在想问题。”
“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想和你结婚，却又不领结婚证，你会不会同意。”
小舟震惊地打断十年的话：“什么？”
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伸手摸了摸嘴唇，低声说：“抱歉，我不该打断你。”
十年笑笑说：“可是我想了许久，我仍旧无法完全地理解婚姻。但我不想去思考那么宏大的议题，我只想想我们两个人。我在想，如果我们对婚姻达成了某种自由的共识，那我们是不是更应该选择一种简单的、能避免不少麻烦的方式？只是我的确不太想生孩子。”
十年顿了顿，但她看起来还没有说完，她眼睛亮亮地望着小舟，他也静静地看着她。他似乎猜到了十年要做什么，但他又怕自己想错了。他不敢再出声打断她，而是耐心地等着她继续。
“小舟，”十年扭头看了眼巍峨的城楼，低头在包里掏了许久，等她再抬起手来，手上已经抓着两枚朴素的金戒指了。
小舟的呼吸快要顿住了，一种巨大的幸福冲击着他，他差点就直接伸出了自己的手，要赶紧把戒指套到自己的手上。
他才不管婚姻到底是什么，更不会去想不生孩子的话要做多少的解释，他只知道这两枚戒指如果恰好套进他的无名指上意味着什么。
小舟用眼神催促着十年，她笑了笑，看着手里的两枚戒指。
她知道小舟的答案，但她的手还是忍不住轻轻颤抖，声音也在发抖。
“于小舟，我们结婚吧。”
她在中国的腹地，在历史和文化的中心，说出她此生最艰难的、又最诚挚的决定。
小舟看着她手里那枚小小的金戒指，用最快的速度把左手递给了她，眼眶都有些红了，见她还在愣神，他抖了抖自己的手指，诚恳地说：“我答应你，并且永远尊重你对婚姻的看法，尊重你在我们婚姻中做出的每一个选择。”
十年笑了，给他戴上了那枚戒指，又把自己那枚递给他，让他帮戴上。
那是她用妈妈留下的金耳环打的戒指，其实一开始她也没想着做戒指的，但那点金子好像也只有戒指合适。
小舟送过她许多戒指，她回赠一枚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她也没想到，戴无名指上的戒指终于还是变成了求婚戒指。
小舟从来没有想过，十年会向他求婚，但他也觉得这一切多么的自然而然，这就是十年会做出的事。他不去问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只享受此时此刻戒指套在他无名指上的幸福。
他捧着十年的脸，诚恳地吻了她一口，就拉着她的手离开了广场，飞奔向他们的家。
小舟拉住十年的手，心软成了一滩，他觉得今夜实在过于美妙，他被巨大的幸福塞满了，言语变得苍白无力，但除了述说，此时此刻，他又没有其他更好的表达方式。
“十年，我真的真的好开心，我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但是我觉得我是此时此刻全天下最幸福、最开心的人。你知道吗，我也不知道婚姻是什么，也害怕自己不是一个好丈夫。我知道你对于婚姻的那些顾虑，我真的不敢说自己会做得很好，但是我一定努力克服自己的缺点，我会努力做一个好伴侣的。十年，真的很谢谢你。这一个美妙的夜晚，或许等我老了，老得记不住什么事了，但我相信，我肯定能记得这晚。啊，不行，我要告诉所有人，我要和他们分享我此刻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