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姑城夜宴
十年在决定过年要到姑城见小舟父母之后，就一直给自己心理建设，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她没有结婚的打算，这样与他亲戚见面会不会不太好。小舟却说虽然没有结婚的打算，但还是想要共度一生，所以见面并没有不妥。他还让十年放一百颗心，安安心心地吃饭，不用操心其他。
十年当然很容易就想到上次与孟子昂父母那不算愉快的见面，时过经年，她在门外听见宿娟的那句话犹在耳旁，可她也告诉自己，她已不是当年的她了。
时过境迁，根本无法对比她到底是爱孟子昂比较多，还是爱于小舟比较多，她成长了，她对待感情的方式也变了。
十年早就约了一辆车，把他们直接送去机场。临走的时候，谢保德给了小舟一个红包，他推脱不得只能收下，伸手一摸，就感觉出是他打给舅舅和谨华两人的红包总和，他在车上打开一看，果然如此，而且谢保德自己又往里添了两千块钱。
小舟拿着那个红包，无奈地看着十年，十年笑笑说：“别看我，你给我的红包钱我收了。”
小舟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说：“十年，村里现在建房子手续复杂吗？要不然我们出钱，给家里建栋房吧？”
“舅舅之前和我提过这事，之前我们也商量说贷款把房子建了，后来又碰上舅舅生病，这事就拖着了。”
“那不然你和舅舅商量一下？我们今年就把楼建好？说实话吧，我大晚上起夜去上厕所还是挺麻烦的。还有那个洗澡房，实在有些不方便，冬天洗澡还是冷的，那个热水器也不安全。你看，舅舅年纪也大了，居住环境这么不便利，你和谨华也担心。我们找个设计师好好设计设计，每个房间都配上卫生间，再装上空调，早点建好，我们都能早点享受上。”
十年点点头，小舟又继续说：“而且吧，我这次来家里，虽然没去什么亲戚那里走动，但是村里人都知道你带对象回来了。他们要是知道我们都准备在平城买房了，还不给舅舅在家里建栋新房，我们明年过年回来，不得在背后戳我们脊梁骨呀？”
“小舟。”
“嗯？”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说会道呢？”
小舟骄傲地挑了挑眉，得意地说：“叶十年同志，所以你还需要用一辈子来探索我身上的未知。”
“好，我等会就问问舅舅。”
“设计师的话，我找季铭帮看看。对了，是把这拆了还是说换个地方建？”
“卫生间那块地也是宅基地，舅舅之前就想在那建的。老房子，承载的感情比较多，他想留下来。而且就我们几个人，不用建太大，够住就行。大了，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显得空空荡荡的。”
小舟从姑城来的时候，行李箱里塞了满满的东西，回去的时候也没有空着。谢保德准备了许多的山货，像罗汉果、野生的干香菇、腊肉、鱼干，全是村里的土货，他也不知道小舟的家人能不能吃惯。但小舟照单全收，还说这是姑城买不到。要不是小舟说回姑城第一晚不在家里吃饭，谢保德还得杀只鸡冻上让他带去。
不过虽然没有带鸡，但小舟却带了一早才摘下来的菜花，他在其他地方都没吃过这么甜的菜花，用来下火锅或只是素炒，味道都堪称美味。
蒙晓芸和于珉一起来车站接的两人，一见面就看见小舟行李箱上的包里露出的绿色叶子，还有细黄的小花朵。不过他们俩也没顾得上关心这个，目光很快就停留在了十年身上。
他们俩都提前看过十年的几篇论文，虽然并不是自己熟悉的领域，但也能看出这个姑娘文采俊秀，是个有灵气的姑娘。
于珉虽然没见过十年，但也从他人口中听到过陈岩这位得意门生，评价都很好。而蒙晓芸呢，虽然早就从于珉口中得知这姑娘就是陈岩那赞不绝口的学生，但亲眼见到她，还是没由来地觉得亲近。
一个女人更容易懂一个女人的艰难，她想着十年从一个小小的村庄考到平城，又念到博士，光是想到这，她都觉得喉头发紧，更不用说她父母早亡了。
在见面前小舟就提醒了他们，不要问太多的问题，只需要表达他们的开心与祝福就行。她和于珉其实也早就说好了，不会过问太多他们的生活，他们只给予他们能够给予的帮助，剩下的由孩子们自己去经历。
蒙晓芸本来想握住十年的手，又觉得这样过于亲热了些，还好十年先和他们打了招呼，而且有小舟在那活络着气氛，这初次见面也少了许多尴尬。
他们先回了家，蒙晓芸让阿姨煮好了甜汤，十年一进屋先热乎乎地喝了一碗。喝完之后，蒙晓芸就让小舟带十年先回房休息会，等会五点半再出门。
小舟家是复式，他爸妈住在一楼，他们俩住在二楼，倒是隔出一个天然的空间。每个房间都有配套的卫生间，很是方便。蒙晓芸一早就给十年铺好了床，床上用品是新买的，是小舟说十年喜欢的素雅的米灰色。
小舟带着十年去了自己房间，给他看他从小到大攒下来的手办，摆了整整一个衣帽间，真是让十年大开眼界。等把他那些手办看完也快到时间了，十年上了个洗手间，又补了口红。小舟在门外等着她，见她出来低头就想吻，她忙躲开，小舟只得亲了口她的脸颊，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说：“十年，你真漂亮。”
“你好像是第一次夸我好看？”
小舟眨巴眨巴眼睛，难以置信地问：“不是吧？”
“好像没这么直白地说过。”
“那是我的疏忽，以后一定多夸，而且换着法子夸。”说着又要吻上去，十年忙笑着躲开，提醒他抓紧下楼。
两人早已经准备好了送长辈的礼物，小舟在这方面还是很上心的，十年也就轻松了许多。一路上，小舟都在偷偷地握着十年的手，十年偷偷地瞪他，他却还是不放开。
蒙晓芸和十年又说了一遍今晚吃饭的亲人都有哪些，还让小舟等会记得给十年介绍。刚走进包间，十年着实吓了一跳，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亲戚，每一个人都向她投来了打量却又友善的目光。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人。当年，她外公外婆跟着姐姐姐夫从临省逃饥荒来了临县塘村，无根无基地落了户，又早早去世，留下谢春莲和谢保德两个孩子。十年姑婆家的条件好些，但那个年代其实大家都自顾不暇，姑婆得靠着老公过活，也不是很敢和弟弟家的两个孤儿亲热。等十年妈妈做了代课老师又结了婚，两家人才恢复了联系。但又等出了她妈那件事后，他们又好几年没有往来，直到十年读了研，姑奶奶家的孙子孙女才在过年上门来拜年。
十年当时是很生气的，但谢保德说终究是亲戚，而且大家都有苦衷，她甚至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才是那个不讲人情的人。
小舟耐心地带着她认人，然后递上他们提前准备的礼物。小舟的热情与自在，让十年受到鼓舞，渐渐地也没有那么紧张。
十年过去是害怕这种场面的，但如今真的置身其中，又有小舟在身边，她觉得这一切似乎也没那么糟，而且让人很温暖。她突然想起家里老宅那昏暗的灯光，想起他们以前一家三口冷冷清清的往昔……
想到这，十年在桌下偷偷握住了小舟的手，小舟忙低头低声说：“怎么了？”
“没事，就是没见过这么多亲戚。”
小舟把另一只手盖在她手上，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温暖传递给她。
十年想，原来人生是需要这样彼此扶持着过的。
亲戚们都很喜欢十年，一听说她是平大的本科、平城研究所的博士，纷纷都竖起了大拇指。而且他们也都商量好似的，没有一个人问起十年的父母，甚至都没有多提一句。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见面就给了她一个大红包，十年拒绝也不行，他们说第一次见面又是过年，必须得收的。十年正不知如何是好，蒙晓芸也让她收下，小舟又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拿着吧，你不收后面也是打到我卡上的。”
十年只得收下。
还没有开饭，小舟的奶奶和外婆把十年拉到一旁的沙发上，一左一右地围着十年。小舟不放心也跟了过来，奶奶看着他笑道：“怎么了，怕我把你媳妇吃了吗？”
小舟笑嘻嘻地说：“奶奶，这我不担心，就是我离不开她。”
外婆摇着头笑道：“你这孩子。”
她们也没和十年说什么，就是问她学习怎么样，问怎么只住一天明天就走了，小舟忙说：“这是我的原因，我初五得去平城开工。”
奶奶宠溺地斜了一眼小舟，又拉过十年的手，笑着问：“十年，奶奶多嘴问一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小舟耳朵都竖了起来，抢在十年前开口道：“奶奶，我们暂时还没这打算，我们得先立业再成家。”
奶奶看着小舟问：“前段时间听你们妈妈说你们打算在平城买房？看好了吗？钱不够的话和奶奶说。”
小舟说：“还在看呢，不着急。”
外婆说：“房子得挑个好的。小舟你到处跑的，就挑个离十年工作单位近的。十年，你工作确定了吗？”
“投了几家学校，等过完年去面试。”
这时小舟的舅舅姗姗来迟，人也齐了，大家就落了座，开始吃饭。
十年本来以为这会是一顿拘谨的晚餐，但一顿吃下来也还好，没什么多余的规矩，也不用敬酒，吃得轻松愉快，而且菜的味道也很合十年口味。再加上小舟总给她添菜，她都不用怎么伸手夹菜，只用埋头吃就行，还是挺自在的。
回到家，阿姨送了水果之后就先回房了，就剩他们四人坐在客厅里。小舟一早就让蒙晓芸准备好了他小时候的照片，趁这会大家坐在一起看。
蒙晓芸翻开相册，看着往昔一张张照片，仿佛又回到了母子亲密无间那段时光，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开口道：“这些都是小舟小时候的照片，我有个硬盘里还存了好多视频和照片。他小时候，就喜欢拍照还有表演，没想到长大真去做演员了。”
小舟想了想那些照片和视频，觉得也有不少的黑历史，而且让亲密的伴侣看这些过往，总让他觉得有些尴尬。但十年却很投入，听孟晓芸由一张张照片说起的往事，四个人在客厅里不时笑得前仰后合。
“这小子小时候的学习没少让我们操心，我和他爸那时候真的愁到不行。我们俩上学那会，成绩都没让人家长操过心，怎么到了他这，就垮了。你知道这小子说什么吗，他说这叫‘均值回归’，‘富不过三代’。”
十年说：“不过小舟还是很聪明的，只是可能没体现在分数上。他和我说他去加拿大以后，成绩挺好的，不然最后也不会学网络工程。”十年笑道。
蒙晓芸说：“他和你说的吗？他就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小舟说：“我才没有，我去加拿大之后成绩本来就提升了。用我的话说，那是‘大浪淘沙始见金’，好酒越陈越香。”
蒙晓芸笑道：“十年，小舟这孩子哪都好，活泼开朗落落大方，就是这嘴有时候没边没谱的，你也别和他客气，他惹你不开心了你就直接说，他这孩子还是知错就改的。”
十年说：“小舟挺好的，和他在一起很开心。”
蒙晓芸合上相册，看着十年说：“十年，明早你想吃什么？”
小舟说：“妈，明早你们就不用操心了，我带十年去吃我最爱那家鱼丸粉。中午在家里吃，吃完还辛苦你们俩把我们送去高铁站。”
蒙晓芸笑着点点头，对着于珉说：“这孩子都规划好了，那我们就听他安排吧。我们回房吧，让两个孩子再聊聊。”
蒙晓芸和于珉一离开，小舟忙往十年身边挪了挪，把她搂到怀里，翻着放在她腿上的相册。
“我好像都很久没看了。你看这张，这张是我刚去加拿大的时候拍的，才16岁？我妈居然把这些照片都洗出来了。我记得爸妈送我去机场的时候，妈妈哭得稀里哗啦的，爸爸眼睛也红了，但是我还是嘻嘻哈哈的，基本没什么离愁别绪吧。”他顿了顿，笑着继续说，“因为我知道，只要我在加拿大过得不开心了，一回来，爸爸妈妈就在等着我。”
小舟低头亲了一口十年，说：“可现在不一样了，虽然我知道你会在家里等我，但就是舍不得离开你哪怕一秒。你说这是什么心理？”
“听实话吗？”
“嗯。”
“有钱人的无病呻吟。”
小舟配合地低声呻吟了一声，头就埋到了十年的怀里，十年笑着继续说：“没有钱的人都在忙着挣钱，想办法挣更多的钱，别说和爱人分别了，爱情是什么可能都来不及感受。”
两人聊了没一会，十年就开始哈欠连天，两人就回房了。小舟想让十年到他房里去睡，十年不同意，他又想来十年的房间睡，她也没松口。最后他只得乖乖回到自己房间，翻来覆去的，感觉怎么睡也是空落落的。
十年倒没觉得什么，舟车劳顿加精神紧张，洗了澡之后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可睡到半夜翻身，突然碰到一个温暖的胸膛，她一时迷糊以为是在平城的家里，就伸手搂住了那精壮的身体，但那身体的温度更真切地传来，她猛然意识到这是在小舟家，她明明是一个人睡的。
她揉了揉眼睛，微微睁开眼，正好也看见半睁着眼的小舟，好像是被她吵醒了一般，伸手把她落在额前的头发捋到耳后，低声问：“醒了？要喝水吗？”
“你怎么在这？”
十年迷糊糊的，声音也是黏糊糊的，听得小舟心痒痒。他亲了一口她的额头，笑笑说：“一个人睡不着，就过来了。”
十年轻轻笑了笑，在他怀里蹭了蹭，轻声说：“睡一会就回你的房吧。”
“没事，他们不会上楼来的。要不然，你跟我去我的房间睡吧？”
“不要，我不想动了。”
小舟低头亲了一口怀里的人，轻声道：“那我抱你过去。”
十年摸了摸小舟的背，闭着眼睛在他的怀里又蹭了蹭，静静地说：“睡吧，我好困了。”
小舟摸了摸十年的头，又吻了她，柔声说：“那你不赶我走了？”
十年把搭到他的脚上，轻声说：“我睡着了。”
小舟忍不住又亲了她一口，抱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有许多天没有抱着她睡觉了，他很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