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孤岛不孤
夜里不知道闹到几点，不过十年没有睡懒觉的习惯，迷迷糊糊醒过来，摸起手机一看还不到七点。窗帘拉得严实，透不进一缕光，她正准备起身，腰上一紧，小舟呓语般地说：“再睡会吧。”
十年被牢牢地抱住了，小舟往她身上蹭了蹭，又说：“再睡会。”
以往十年不管是多晚睡，次日也必定早起。但今天被小舟这一抱，也不再挣扎，不知道是太累的缘故还是小舟的怀抱太温暖了，她又睡了过去。
她还在想着就像婴儿喜欢沉睡在温暖的臂弯里，她同样也喜欢这种暖烘烘的感觉，接着沉入了梦乡。
再次醒过来已经是十点了，十年被小舟搂得腰肢有些发酸，就轻轻捏了捏他的脸，柔声道：“我动不了了。”
小舟睁开朦胧的睡眼，手松了松，却还搂着十年，问道：“几点了？”
“十点。是不是该起床了？”
小舟懒洋洋地说：“可以不起床吗？”
“你说呢？”
小舟又闭上了眼，笑了笑，手放开了她的腰，却又搭到了她的肩上，把头埋进了她的颈窝，瓮声瓮气地说：“先做点别的再起床。”
十年见他无赖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道：“不是还得去沿海公路？下午两点的船票？”
小舟忙坐起身来，搓了一把脸，睡意朦胧地说：“我马上去洗漱。”说完又躺倒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我马上就起床。”
十年见他娇憨的模样会心一笑，这样在爱人身旁苏醒的清晨，实在过于美好。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像一只顺毛的小狗，柔声道：“我先去洗漱了。”
小舟闷在被子里蔫不唧地说：“我马上起床。”
“你这体力看来也不怎么样。”
小舟腾地坐起身来，眯着眼看十年，双手抱在胸前，拿腔作调地说：“女人，你的发言很危险。”
十年走过去，亲了一口他的脸颊，像哄小孩一样说：“乖，快别赖床了，等会真来不及了。”
“再亲一口。”小舟嘟起嘴。
十年别过头，推开了他的头，笑道：“没刷牙。”
小舟往床上一躺，唉声叹气地说：“你先洗漱吧，我马上就起。”
等收拾好，已经到了十一点，两人简单吃了早午餐，小舟就开车带着十年去了沿海公路。
恰逢国庆，连沿海公路上都是车挤车，相向两个车道，车流量一大，本来车速就不快，一些心急的司机不停摁喇叭想要超车。
半路又碰到一起车祸，外面更是喇叭声不停，明明已经车贴车了，还有人想加塞，小舟自然也不惯着，没有让出丝毫空隙，谁知道后车的人居然摇下车窗探出头来骂道：“你会不会开车啊？”
十年本来还担心小舟血气方刚会忍不住回嘴，谁知道他并不搭理，把音乐的声音放大了一些，放的恰好是海龟先生的《男孩别哭》。
小舟挑了挑眉，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听海龟？”
“刚上大学的时候，在live house听过他们的歌。”
虽然十年隐去了“孟子昂”的名字，但小舟知道，她不会一个人去live house。他涌起一股醋意，但是他告诉自己要装作若无其事：“他也喜欢他们？”
十年一愣，知道他说是的孟子昂，点头道：“嗯，他很早就听他们了。”
小舟压制住还想继续打听下去的冲，转了话题说：“我之前在韩国做练习生的时候，唱海龟的歌拿了第一名。”
十年低头笑了笑，扭头看着他，问：“你还去韩国做过练习生？”
小舟心想十年肯定没在网上搜索过他的名字，不然不会这么惊讶。他的心有些酸胀，但他告诉自己没关系，她不去找，那他就亲口告诉她，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对啊，不过我跳舞四肢不协调，然后又觉得那种环境不适合我，就退出了。回来成绩有些跟不上，学习压力太大了，就去了加拿大。现在想想，你说缘分是不是很奇妙？感觉任何一步稍有偏差，我都不会再遇见你，还好没错过你。”
“没关系呀，就算没有遇见我，你也会遇见别人，也会过上幸福的生活。”
“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了。”
“嗯？”
“我知道你们搞文学、哲学这类的人，都有一种看待生命的淡然超脱，但我就是俗人一个。”小舟抓起十年的手亲了一口，继续说，“我不求来生，我只希望今生今世。而且，我也不想和你谈人生，人生太宏大了，我只想谈我们俩之间的事。”
小舟一扭头，发现十年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里有崇拜，看得他有些害羞。
十年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过于掉书袋了。
“好，以后不说了。”
车子还在缓慢地向前，十年开了窗。
“十年，你什么时候去学一个驾照？”
“等把论文写完再说吧，接下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那你喜欢什么车？”
“嗯？”
“等回平城我就买辆车，这样我们去哪也方便些。”
“你喜欢就好。”
小舟顿了顿，说：“我希望是你喜欢的。”
十年差点脱口而出“你的车应该是你喜欢的”，但见小舟那双期待的眸子，她就把话咽了回去，说：“可是我对车也没有研究。”
“那我选好几款，你再来挑？”
十年扭头看着小舟，他渴求的眼神让她不忍拒绝，点点头说：“好。”
小舟笑了起来，继续畅想着：“先买车，等你确定工作单位之后我们再到附近去买房，就可以有我们的家了。”
十年扭头看向窗外，湛蓝天空与大海，或许她应该尽快跟上小舟的步伐，一起创造他说的美好生活。
在沿海公路转了一圈，两人就把车停在了码头的停车场里，上了船。今天风浪有些大，十年第一次坐船有些晕，两人就走到甲板上吹风。幸好路程不算长，半个多小时就靠了岸。
小岛上没什么公共交通，还好小舟订的民宿还包括了码头的接送服务。一路上，老板都在热情地介绍这座岛的风土人情，小舟耐心地听着，而十年虽然难受得厉害，但出于礼貌也强撑着精神。
好不容易到了住处，恰好碰上有客户临时改期退了房，小舟才订到这个环境不错的套间。房间和客厅都有大大的落地窗，还有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一个游泳池，而栅栏上种满了爬藤月季，一朵朵正开得艳丽。
一走进房间，小舟把行李往桌上一放，就捧着十年略显惨白的脸亲了一口，说：“现在时间也还早，要不你先休息一会？”
十年实在有些难受，就顺势靠进了他怀里，轻声说：“嗯。”
小舟被这突如其来地幸福打乱阵脚，虽然已经有了更赤裸的肌肤之亲，但这种甜蜜的小细节还是轻而易举就让他沉迷。
他低头亲了一口她的头顶，倒也还记得她身体难受，轻抚她的脊背，贴着她的耳朵说：“你是不是要先洗洗？”
“嗯。”
“那你去洗，我去帮你拿睡衣。要不要买点药？”
“不用，这两天没休息好，加上晕船，我睡会就行。”
虽然十年不说，但经过昨日的相处，小舟发现十年有一些洁癖。等十年洗了澡，他也去简单洗了洗，随便套了一件干净的t恤，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回到房间，发现十年已经睡着了。
房间的窗帘是浅色的，遮光并不太好，小舟侧身面对着十年，伸手比划着她的眉毛、睫毛、鼻子和嘴唇，她睡得不是很安稳，眉头皱着，睫毛还在微颤，嘴怎么也好像微微嘟着。
小舟收回手，枕在头下，继续认真地看着十年。他好像还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认真看过她的脸，但他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到她那天，她穿着一件雾蓝色的棉衣，戴着一条米灰色的围巾……
小舟不懂爱的定义是什么，他只知道，就那一眼，他就爱上了叶十年。
小舟也有些疲倦，很快就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床上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光着脚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就看见坐在院子里的十年，她正拿着手机发消息。许是听见了声响，她向这边看来，对着小舟笑了笑。小舟忙开了窗，走到她旁边的躺椅上坐下，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问道：“好些了吗？”
十年点点头，说：“好多了。”
小舟扭头看了看她的脸，气色的确好了许多，这才放下心来，问：“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没叫我？”
十年看了看时间，说：“四十分钟前，看你睡得可香了，又不着急去做什么，就没吵醒你。你怎么不穿鞋？”
小舟看了看自己的脚，笑道：“一醒来没见着你，有些着急。”
十年无奈地笑了笑，站起身，小舟也想跟着她起身，十年忙说：“你别动，我去给你拿鞋。”
小舟就乖乖地坐在那，等着十年帮他拿鞋过来，嘴里说：“地板也不脏呀。”
十年把拖鞋放到地上，是昨晚路过摊子特意给他买的拖鞋，又漂洋过海带来了岛上。
“穿上，先去洗个脚，然后我们出门吧。”
小舟忙穿好鞋，立正站好，顺道敬了个不标准的礼，道：“遵命。”
小舟洗了脚，换好了鞋，见十年也已经穿戴整齐，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身体真的没什么不舒服了吗？”
十年点点头。
“那还是按照原计划，先去看日落，接着去吃饭，吃完饭去书店？”
“嗯，好。”
“老板说有电动车可租，那我们骑电车去？”
“好。”
小舟笑笑，把十年搂到怀里，问：“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说好。”
“因为你的建议很好。”
“那我建议今晚重温昨日旧梦。”
十年揉了揉太阳穴，从小舟怀里挣脱出来，边往门外走边说：“这头好像还是有点晕。”
小舟跟上去，又把她揽到怀里，跟着她的脚步打开了门，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笑着说：“既然不舒服，那今晚就不出门了吧。”
“可能得出门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
“那呼吸完自由的空气，身体应该就能舒服，那还是不影响晚上的。”
“于小舟。”
“嗯？”
“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
“想你呀。你怎么明知故问？”
十年停住脚步，嗔道：“你快点啦，等会太阳都落山了。”
小舟忙跑去找老板拿车钥匙。
刚坐上车，小舟就拉过十年的手环住了自己的腰，心满意足地出发了。
小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连帽外套，里面是一件卫衣，十年的手这样环着他的腰，其实也可以感受到他肉体起伏的线条。十年想起昨夜，忍不住心跳加快，她还有些不太适应这种亲密，或者说其实她有些贪恋他身体的温度，而她为自己这种贪恋感到不好意思。
“冷吗？”
正好风有些大，所以她尽量贴到他耳边说：“不冷。”实在太近了，近到她都看见了他脸上的绒毛，和脸颊上两颗错落的小痣。
十年低下头，又贴到了他的背上，他的身体真的有一种魔力。
躲在他身后，风也变得轻柔了。她想起在平城的那段日子，也有那么几次，她看着眼前人宽阔的背，只能拼命地压抑住一种想要拥抱的冲动。
而如今，终于可以坦然地抱着他了。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当他身体的温度那么真实地传来，她却不可遏制地涌起了一阵心酸。
为什么在这样美丽的地方、这样美好的时刻，她却突然就开始觉得要握不住这幸福了。
她看着小舟的鸭舌帽和墨镜，忍不住想，她真的能做好一位明日之星的爱人吗？
小舟压根不知道十年心里已经打了一门官司，有些遗憾地说：“如果天气再暖一些就好了，可以去冲浪。”
“现在已经很好了。小舟，我已经很满足了。”
十年告诉自己，不要去想那么多，要先享受眼前的幸福。
她觉得自己也应该更勇敢一些，不然这些年的逃避和努力都成了无意义的付出。
小舟听出十年语气里的那丝低落，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如果不舒服，那我们吃了饭就回去。”
“没事。”
“那怎么感觉有些不开心？”
十年搂着小舟的手又紧了几分，看着远处的大海说：“就是太美了，小舟，这一切太美好了，我怕我留不住。”
小舟笑笑说：“傻瓜，以后不准这样悲观了。你答应过我的，这辈子都不会放开我的手。”
沙滩上全是等日落的人，小舟和十年也把车停下，就那样相拥着看太阳一点一点沉入海平线。
晚霞如锦，小舟回过头看着十年，笑着问：“今晚的落日比昨天如何？”
十年伸长脖子亲了他一口，说：“果然有你在的时候比较好看。好啦，去吃饭吧，有些饿了。”
小舟回头亲了她一口，这才称心如意地注视着前方，启动了车子。
吃过海鲜粉，两人就去了建在临海的礁石上的“孤岛”书店，若是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之时，坐在临海的露台上，还真有一种“孤岛”之感。
但今天风和日丽，两人坐在露台上，喝着绿茶看着远处的的灯塔，吹着海风，只觉得惬意。
篝火已经生好，他们俩直接从露台沿着礁石上的台阶而下，到了篝火旁。
篝火晚会并不是海岛的特色，只是孤岛书店的主理人组织的沙龙活动，每个月他会发布一次活动，参与者需要缴纳一定的费用，人数齐了就办，反之则等下一次。
最近这个书店火了，恰逢国庆，很多人慕名而来，今晚的报名人数就很多，人们围起了大大的一个圈，小舟拉着十年坐到了靠海的那一面。
今天的主题是“欢聚”，由一个岛上的小乐队开场，唱的居然是雷鬼，但曲调有些油腻，歌词也华而无物。不过年轻人嘛，有着一股天然的朝气，而且此时此景，氛围至上。
他们连唱三首，书店主理人这才上了台。听完他的介绍，大家就开始轮番上台一展风采。
十年看着小舟，说：“你要不要去唱一首？”
如果换作从前，小舟一定要上去高歌一曲，但今天他只想坐在十年旁边。
十年却继续鼓动他：“去吧，我想听《男孩别哭》。”
女朋友都开口了，小舟说：“那我去了。”
小舟和乐队说了几声，然后就走到舞台中央的麦克风前。
隔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小舟看不清十年的模样，所以他调整了麦克风的位置，一眼就能望见十年。
前奏响起，小舟遥望着十年，柔声道：“尽管人群拥挤，每个人都是沉默的，孤独的。谢谢我的女朋友，我爱你。”
场下掌声一片。
爱，究竟是什么？
她在浩如烟海的书籍里翻找，去历史的卷轴中抽丝剥茧，却忘记应该回到她的感觉本身。
她庆幸，她错过的没有太多。
风把小舟的声音吹到四面八方，好似要把他的爱意也传到天涯海角。
当小舟意识到这一点，他突然想起之前去西藏的时候，他看着到处都是隆达，他一查才知道，原来是想借着风把祷文传到各处。
风每吹一下，就又祈了一次福。
那时他不信这些，但如今他真想带着十年再去一次，然后他要顶着高反爬上山坡，去挂上一条长长的隆达，为他们俩的姻缘祈福。
一曲唱罢，小舟在大家的掌声中走下舞台，他刚想坐下，十年却伸出了手。
“怎么了？”
“时间不早了，再去店里逛逛，我们就回去吧。”
小舟一把拉起了十年，替她拍干净裤子上的沙粒，抬腕看了看时间，惊道：“居然快十点了。”
两人在书店里挑了几本书，买单走出书店外，十年回头看了看，说：“这里风景不错，我们一起拍一张吧。”
小舟忙拿出手机，打开了摄像头，说：“我怎么把这给忘记了。”
小舟一只手搂着十年，一只手举起手机，两人头碰着头，幸福地塞满了整个屏幕。
在这个拍照留恋变得简单又频繁的年代，两人只拍了这一张就觉得满意了。
十年让小舟把照片传给了她，轻声问道：“我可以发朋友圈吗？”
小舟正在编辑的手一愣，抬眸看着十年，她也正微笑地看着他。
他知道，此时此刻就算大雪飞扬，鲜花也开满了他的山岗。他要歌颂每一座山川、每一条河流，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于小舟活在这世上能与叶十年相遇、相爱，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他吻了上去，唯有吻，唯有唇齿间的交融，唯有把自己的爱意通过吻传递给她，他这具身体才能容纳下这无限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