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命运
十年本来想去宿舍旁边的咖啡馆，但此时正是人多的时候，她想寻一个僻静处，左右想了想，就问小舟：“去湖边的亭子可以吗？”
小舟点点头，说：“你说去哪就去哪，我跟着你。”
大中午的，没多少人去湖边，秋日又没有蚊虫惊扰，还落了一地叶子，湖里还有天鹅在嬉戏，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两人没有坐下，而是面对着平静的湖面，并肩而立。
要说起那些事并不容易，小舟也不催十年，沉默了一会，她才缓缓开口：“小舟，我爸妈不在之后，我先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我爷爷叶有田是退休教师，我奶奶张小青是家庭妇女，他们有两个孩子，我爸叶涛还有我叔叔叶海。我爸是县里的外科医生，可叶海读完初中就不读了，整日游手好闲，但叶有田和张小青喜欢他，因为他给他们叶家留了后，生了个儿子。多荒谬啊，他们一直不喜欢我妈和我，甚至换着由头来我家要钱去补贴叶海。我妈家里穷，外公外婆去世早也没有依仗，舅舅在广东务工，自顾不暇，娶媳妇还得靠我妈。而且，我妈只生了我一个女儿就不再生了，更是让他们愤怒。等我爸妈死后，他们说我和我妈是丧门星，害死了他们年轻有为的儿子，还有他们未出世的孙子。”
说起这些往事，十年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心平气和了，但心里还是忍不住翻起巨浪，涌起阵阵酸楚。
也说得毫无逻辑，七零八碎。
她不能再这样赘述了，说得越详细，就好像重历了一次那段至暗的岁月：“后来我打了我堂弟一巴掌，他们就把我赶出家门了。不仅如此，他们只接走了我爸的骨灰，没管我妈。从那以后，我没有给我爸扫过墓，和他们也十多年没有联系了，我以为这辈子都不需要再和他们产生关系，但昨天警察给我打电话，说叶有田死了，张小青住进了医院，叶海几年前也死了，他老婆跑了，叶安，也就是我堂弟杀了人，还在坐牢。他们只能找到我，让我回去处理这件事。”
小舟如鲠在喉，沉声说：“十年，你和你妈妈没有错，你们才是受害者……如果你觉得难受，就不要再说了。无论如何，我爱你，我永远的选择都是你。”
十年看着小舟，他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伸手替他擦掉眼泪，继续说：“我爷爷奶奶把我赶走之后，我舅就把我接回了家。舅舅在外打工，舅妈一个人在家照顾我和表妹谨华。家里很穷、很苦，又多了我一张嘴，舅妈后来受不了就走了。”
小舟看着十年，他一颗心碎成了无数瓣，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她。语言变得苍白，他哽咽着道：“十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安慰你？才能让你觉得好受一些？”
十年没有抬头，整张脸藏在阴影里，接着说：“舅妈走了之后，我觉得自己成了一个负累，是我让谨华小小年纪就没了妈妈，也是我让我舅没了妻子，还害得我舅妈抛夫弃女……”
见十年掉了泪，小舟忙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了她。
小舟心中思绪万千，他是完全站在了十年的角度，他不忍心她如此埋怨自己：“可是十年，就算没有你，或许她也会走呢？”
十年道了谢，接过纸巾擦了眼泪，叹道：“小舟，这样假设没有意义，她的确在我来了之后才走了，我没有办法不把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
小舟心中郁结，他生活在一个平和又富裕的家庭，父母恩爱，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和和美美，姑姑、舅舅也都相亲相爱，他从小就是掌中宝、心头肉，从没有碰到过十年这样的家庭困境。
家长里短、一地鸡毛，小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觉得自己真是没用。
当初知道她父母早亡，他也没想太多。有舅舅照顾着，又一路读到博士，或许是穷了些，但他天真地觉得应该也没吃过太多苦，却不知这其中还有如此多的曲折。
他实在无法想象，到底是有多强大的内心，她才能走到如今。
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就会忍不住开始心疼她，下意识地就想把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想她再受苦。
小舟也不例外。
如今她终于肯向他打开心扉了，只要她同意，他会和她一起面对的。
当然，就算她还是不同意，那他也会想尽办法去给予她帮助。
他不介意成为第二个孟子昂。
不就是要解决叶有田的后事，张小青接下来的生活嘛，别的他于小舟可能还得担心自己会不会能力有限，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于他来说都还算小事。
他活到现在，还从来没有为钱伤过神。
想到这，小舟觉得底气足了，擦掉了眼泪说：“如果你想找你舅妈，我可以帮你一起找。”
十年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继续说：“以前我也想过，等我什么时候挣了钱了，要去找找她。她对不起谨华对不起我舅，但是她没有对不起我。今年暑假的时候，她回来了。”
小舟一愣，事情的发展的确有些他的出乎意料，不过这样事情就变得更简单了。
十年说：“她过得也很苦，生病了没钱治，想回来寻一条生路，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和舅舅说，让我不要回去奔丧，我本来也不打算回去了，但是又碰到叶有田这档事。小舟，其实我一开始不想搭理叶有田这事的……如果我不去，他们总不能来逼我吧？可是小舟，今早警察又给我打电话了，我可能得回去一趟。”
小舟望着十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他真想一把搂她入怀，告诉她，不要害怕，他一直都在。
十年叹了口气，说：“可是小舟，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事情解决好。有的事一牵扯到人，就变得复杂和不受控制。”
小舟眼里满是心疼，他低声说：“十年，你愿意把你的心事说给我听，我觉得很……该怎么形容，我表达不好，就是我觉得，自己被你信任了。其实我很想抱抱你，但是……”
十年扭头看着小舟，手紧紧攥着，紧张地开口道：“小舟，我刚刚和你说了我的家庭，听起来乌七八糟的。但舅舅和谨华对我很好，他们也是很好的人。”
小舟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我知道，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十年笑了笑，缓了口气说：“小舟，我除了我自己一无所有，而且连我自己都还没有博士毕业，未来到底何去何从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手头上有四篇c刊一篇c扩一篇北核，还有一篇待发的顶c，想要留在平城找一个教职应该不成问题的。当然，也没有办法挣很多的钱，还要养舅舅和谨华，或者还得养张小青……”
十年说话的时候，小舟一直看着她，被她一脸认真的坦白又惹起了泪花。
他其实不需要她这样把自己的伤口拉出来让他审视、让他判断、让他作出选择。
因为无论如何，他的选择都不会动摇。
他爱叶十年，他要和她在一起，此时此刻，他甚至觉得沧海桑田也罢，刀山火海也罢，他坚如磐石，他永不变心。
十年扭头看着他，心脏如擂鼓一般，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小舟愣愣地看着她诚挚的目光，看着她顿在半空中的手，他知道，他等到了他要的答案。
十年想，虽然浩瀚的书籍有时无法给她安慰，但是给了她许多情话。
她缓缓开口，用此生最诚挚的语气说：“我会握紧你的手，只要你愿意。”
秋风拂过，落叶飘零，小舟却觉秋日胜春朝。
他颤抖着伸出自己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感受她掌心的温度，就一把拉她入了怀，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紧紧拥抱着她，一颗心好似才有了归处。
他闭着眼，脑海里全是她的身影。
“叶十年，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了。”
十年本来想说一辈子这么长，很多事情是说不准的，她不需要承诺。
但小舟的呼吸那么近，他的心跳那么动人，他的怀抱那么温暖。
“好。”
这一刻，理性暂时逃离了十年的脑海，她放纵自己在浪漫里沉沦。
她想到自己这么努力，就是为了能够自由地选择。
自由地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自由地选择自己想爱的人。
她不需要王子的救赎，但她需要于小舟。
小舟抓住十年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说：“刚刚你说了你的情况，现在换我来说说我的。”
十年怔怔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小舟屈身亲了一口她的脸颊，十年被这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搅得晕头转向，忍不住红了脸颊。
小舟看她害羞的样子，心生欢喜，但还是得先把要事说了：“十年，我爸是姑城理工校长，这个你知道的。我妈是外科医生，这个好像你还不知道。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们都是很好的人。然后关于我，长相身高体重你都一目了然，学历没你高，在平城没房没车就一辆小电驴，你坐过的那辆。而且工作不稳定，拍完现在的戏还不知道下一份工作在哪。万一那天我真的出名了，可能连你的生活也会被曝光，但是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做缩头乌龟，我会发声明、发律师函来保护你。这样的我，你愿意吗？”说到这，他又顿了顿，眉间多了一丝阴霾，“万一，万一你爸妈的死也被……十年，这么多风险，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十年看着他的眼睛，她其实也想过这些，她知道小舟是注定成为一颗闪闪发光的大明星的，他有着这样的潜质。
而成名也就意味着更多的曝光。
可能他们会挖出她父母案件当年的报道，会知道她的父亲出轨成性，会知道她有个杀人犯的堂弟……甚至可能断章取义地说她不管爷爷奶奶是个不孝孙女，说她不顾家里艰难坚持读博……
她知道舆论的可怕，知道人言可畏……
小舟见十年沉默，一颗心又悬在了半空。
他手心一暖，是十年握住了他的手。
“小舟，爱是一场冒险，既然你选择和我一起面对我生活里的困难，那我自然也做好了要和你一起面对风险的准备。”
小舟笑着抱住十年，整个人都变得酥软，柔声道：“有你真好。这一辈子，我们都不要分开。”说罢想起了什么，忙放开她，在包里翻了一通，居然拿出一个钱包，又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了十年。
“我的钱都在这张卡里，密码是我的生日，其实也没多少钱。你这次回去肯定有很多要花钱的地方，如果不够的话，你再和我说，我再想办法。有什么需要用钱解决的地方，你别节省，有我在呢，你不要为了钱发愁。”
十年摇摇头，刚欲开口，小舟就把卡塞进了她手里。
“我不是大男子主义，就是觉得既然我们俩在一起了，那就应该互相扶持。你现在又没工作，那我就多付出一点也是理所当然。等万一哪天我没工作钱也花光了，你可别不养我，我吃得很少的。”
十年抬头看了看小舟，又低头看着手里的卡，说：“那我收下了。”
小舟开心地笑了笑，又把她搂进了怀里，仿佛只有借着她身体的支撑，才能稳住自己这具被幸福撑得膨胀的身体。
他好半天才缓过劲来，说：“四点的机票吗？”
“嗯。”
小舟用下巴蹭了蹭十年的肩膀，低低地说：“我帮你升舱。你昨晚喝那么多酒，我想你坐得舒服些。”
“小舟，谢谢你的好意。”十年顿了顿，小舟的怀抱过于温暖，她觉得自己应该委婉一点，“我没事，真的。”
十年握住小舟的手，从他的怀里出来，见他有些不开心，就捏了捏他的手，笑笑说：“今天是不是应该开心一点？”
小舟闷闷地笑了笑，觉得的确不该毁了今天。
他低头亲了一口十年，这次亲的是她的嘴，迎着她的目光说：“昨晚你欠我的。”
那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轻轻地落在十年的心头，她的脸微微一红。
小舟见她红了脸，像一片羽毛轻轻抚着他的心，身体本能的冲动让他搂住了十年的腰，低笑着说：“还不够，得加倍。”
十年抬头看着小舟，他近在咫尺，两个人的呼吸好像都撞在了一起。
她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虽然她不够主动，但那些百转千回的爱情故事她看过不少。
她缓缓抬起手，一点一点搂住了他的腰，扬起了自己的头。
小舟说：“昨晚你就这样抱着我，你还记得吗？”
十年错愕，小舟勾了勾嘴角，声音也变得低沉了些：“不记得也没关系，反正今天你总不会再忘记了吧。”
还不等十年反应，他就吻了上来，十年闭上了眼，想象着昨晚的画面。
他吻得很温柔，好似要通过他的唇，去一点一点抚慰她的心。
也通过两人的唇，把两具独立的身体融合在一起。
十年的思绪渐渐被拉回，堪堪地回应着他。
吻到深处，小舟缓缓抬起自己的手，去托住十年的头。
他想，如果可以，他也要用这双手托起她的整个人生。
他们吻了许久，好似天地只剩下他们。
天地苍茫，唯有他们的吻带着炙热的温度。
那个吻终于结束了，小舟用额头抵着十年的额头，又轻轻地亲了一口，微喘着说：“十年，我爱你。这辈子，你都不要丢下我。”
十年靠到小舟怀里，她的喉头涌上一阵难受，也有些意乱情迷，她哑着嗓子说：“我不会放开你的手，我不想失去你。”
我的人生已经失去太多的人，失去太多的欢愉，所以，我不想失去你。
小舟想，“我不想失去你”比“我爱你”更有分量。
那是一种占有，一种祈求，是他人生里听过最动人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