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再见了，最爱的人
十年一觉醒来，恍若隔世。
她下床第一件事是翻出于小舟的mp3并充好电，等下次上课的时候好还给他。
她要将他剥离出她的人生。
做好了这件事，她才去洗漱，直接洗了把冷水脸，这才有了丝清醒，简单扎了个丸子头就准备出门。
她今天得先去图书馆翻译一篇外文的期刊文章，晚上还得去给婉妙上课。
十年看着镜中的自己，满脸的憔悴与疲倦，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她忙把镜子往桌上轻轻一盖，刚起身，漾漾也从床上下来了。
“十年，你又去图书馆吗？”
十年回头看着漾漾，她还没开口，漾漾先凑了过来，担忧地问：“十年，你还好吗？你脸色看起来很糟糕。”
十年强撑一个虚弱的笑容，说：“谢谢漾漾，我没事。”
漾漾皱着眉说：“十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如果不愿意说，也不要这样出门，好吗？你这样，很让人担心。”
“没事的，漾漾。我要去图书馆翻译一篇期刊，别担心，我不会想不开的。”
“十年，我不担心你会自杀，但是你这样，身体早晚吃不消的。”
“谢谢你漾漾，我真的没事。”
“今晚你有时间吗？我有两张今晚的喜剧票，我们一起去看吧。”
“不好意思漾漾，我今晚要去婉妙那。”
“那我晚上给你带炒栗子。”
十年抿嘴笑了笑，说：“谢谢你漾漾。”
“十年，如果你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告诉我，不要自己憋在心里。我们是舍友，虽然不是同床共枕，但也是同屋共寝。”
十年点点头，说：“那我先走了。”
“中午你回来吗？”
“我今天得赶赶进度。”
“那我中午在食堂等你，我们一起去吃咕噜肉。”
“好。”
走出宿舍，十年立刻垮下了脸。
她当然难过，一个晚上经历那么多的心碎，旧伤翻出又添新伤，机器人也得罢工。
可她是叶十年，她要写论文、她要挣钱。
剧组的工作马上结束她还得计算自己的花销到底要不要找一份新工作，如果找一份新工作她怎么匀出时间写论文。
她不能垮下，她也没有时间难过。
她是人，所以她的心灵难免脆弱，但正也因为她是人，她才会拥有更无尽的力量。
所幸的是，孟子昂和小舟也没有再给她发消息，让她的心灵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不过课上，她和于小舟还是难免见了面，于小舟仍旧坐在前排，目光炽烈地望着她。
临近尾声，大家的心思已经不在文化课上了，除了于小舟，十年在课上再也找不着一双对知识渴望的眼睛，但她又不敢看向于小舟。
只要一看向他，就能看见那双黑汪汪的眼睛，就会忍不住……忍不住沉下去。
那是一双美丽的、会说话的眼睛，是一双勾人的眼睛。
但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再坚持一次课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可这样想，又不免有些心酸。
十年还是尽力拿出自己的最好的状态，只是这样一节课上下来，甚是煎熬，她的脸也僵了。
她想起了本科时考教师资格证面试的场景，那时候至少几个评委还是抬头看着她的。
下课后，她起初还担心小舟走得太早，她不好在人群中叫住他，但小舟却慢吞吞地收拾书包。见人走得差不多了，小舟才站起身，看了她一眼，十年一句话又咽了回去。
小舟没说话，方铠走上前来催他：“小舟，你慢吞吞地做什么呢，赶紧吃饭等会要上表演课呢。”
小舟慢吞吞地回答他：“这就好了。”
说完又看了眼十年，十年不知怎的，就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但其实只用开口叫他名字就好，那三个字却如一把锁般栓住了她的舌头。
见小舟要走到门口了，十年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这才道：“于小舟。”
听见十年叫自己，小舟的身子有些僵硬，他还没有完全从那晚的心碎中走出。
虽然他一直期待十年对他说些什么，可真听见十年叫他，他又慌了。
方铠见他没有反应，提醒他道：“小舟，叶老师叫你。”
小舟回过神来，木木地看着方铠，说：“铠哥，你先走吧，我等会过去。”
方铠说：“那我先去个洗手间，等会在外面等你。”
“行。”
十年又走近一步，轻轻地叫了声：“于小舟？”
他这才转身看她，冲她笑了笑，问：“叶老师，有什么事吗？”
十年倒是很平静了，淡淡地看着他，说：“你的mp3，谢谢。”
他抿了抿了唇，接过mp3，看着那绞得整齐的耳机线，挤出一个笑容：“不好意思，你的书我忘在家里了，下次去你学校踢球再给你，或者到时候邮寄给你。”
“没关系，你留着吧，不用还给我了。”
小舟咬了咬嘴唇，心想她真是心狠，不给他再同她见面的机会，他自嘲地笑着说：“谢谢叶老师，您还真是慷慨的老师。但有一本不是图书馆的吗？你也重新买一本补上？”
十年的心被狠狠剜了一刀，但她还是强撑着镇静说：“那下次课麻烦你带过来。”
小舟低头把玩着耳机线，好一会儿才抬头看了她一眼，说：“可能不行。我放家里了，最近不回去。”
十年说：“那就寄给我吧。”
小舟说：“叶老师，你就不愿再见我一面？”
十年深吸了一口气，说：“课程结束了，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做老师的，不该说这样的话吧？”
十年咬了咬嘴唇，说：“如果你还把我当老师话，就不该……”十年不愿再提起那晚。
小舟直勾勾地看了眼十年，说：“你也没给我其他的机会。”
十年深吸了一口气，不再说话，背上包走了。
于小舟想起她包上刺着卡夫卡的那句话，想起那晚他伸出了手，而她并不愿意。
他觉得自己说话有些过分了，但不知道怎么开口叫住她，只能看着她一点一点消失在视野里。
方铠上完洗手间出来，看见小舟呆呆地站在那，满脸的茫然和无助，忍不住问：“怎么了？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叶老师和你说什么了？”
小舟轻笑一声，把耳机线绞好，说：“没什么，夸我上课认真。”
方铠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小舟手里的mp3，兴奋地说：“你居然还用mp3听歌？这款很贵吧？是不是音质很好？借我听听。”
小舟忙收进口袋，心不在焉地说：“不能被你窥探我的歌单。”
方铠疑惑地看着小舟，说：“小气，歌单都不能分享？又不是裸照。”
“那当然。”
分享整个歌单，在小舟看来就好像把自己整个人暴露在对方的目光之下，这比裸照更加赤裸。
裸照里，人们只能看见你赤裸的肉身，而歌单却能穿过你的肉体直达你的灵魂。
方铠耸耸肩，说：“行吧，快走吧，等会食堂没饭了。”
小舟想，刚刚应该叫十年一起去食堂吃饭的，她好像还没有吃过这里的食堂。
方铠拽了拽小舟的书包，问：“你又在发什么呆？”
小舟扯了扯嘴角，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在想等会吃什么。”
“吃什么？每天不就那些减脂餐，还能吃出什么花样来？我看你是吃傻了。”
那节表演课上，老师出了一道即兴表演的题，让大家表演一个刚和爱人告白却被拒绝的年轻人，场景和台词都让大家自己设计。
有的学员演的是买醉后的声嘶力竭，有的演一个人在家里抱头痛哭，有的演追着爱人不停追问为什么，只有于小舟一个人在告白的地方枯坐一晚，天亮了就静静地离开。
他没有声嘶力竭地哭，只是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也没有台词，但他的表演却让每一个人感受到了他的痛苦。
老师问他为什么这样演。
他说：“失去爱人的痛苦如坠冰窟，心被掏空了，力气被抽干了，大喊大叫只会显出我的狼狈，或许之后我会痛苦大哭，但那一瞬间，我没有力气了。”
那天晚上，看着十年回到宿舍，他又走回了她刚坐的位置，在那坐了一晚上。
那一晚上，他想了许多，想了他们相处的时光，想他们初识那天的天气，想她那天的灰色围巾，想起他们还没有一起看过一场电影……
也在想，难道就到此为止了吗？
他想了好久，时间一点点流逝。
他觉得好累，好累。
天微微亮的时候，他觉得困到不行，这才起身离开。
十年坐上公车，戴上了自己的耳机，她靠着车窗，看着远处的夕阳。
她坐车的时候喜欢坐在窗边，没开空调的时候可以开窗吹风，或者透过车窗看外面的风景。
今天没有开空调，窗户是打开的，十年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下了远处的夕阳。
她想起那次小舟坐在她身边，也是和今天一样美的夕阳。
她不爱拍照，打开相册，上一张照片就是那天两人在圣所和诗人的合影。
事发突然，她笑得很拘谨，而小舟则笑得大大方方的。
十年关掉手机，继续看着窗外，她知道，她也会熬过这次劫难的。
刚回到学校的十年，收到了快递短信，她有些疑惑，最近她没有在网上买东西。
走到驿站，她就接到谨华打来的电话。
“姐，你取到快递了吗？”
“是你给我寄的吗？我刚到驿站呢。”
“这不是快到你生日了嘛。”
“谢谢。”
还有两天就是十年二十七岁的生日了。
回到宿舍，十年拆了快递，是一束丝网花。十年没有扫兴埋怨谨华在马上高考的时候还花时间做这么一束花，她高兴地给这束花拍了照，发给谨华也发去了朋友圈。
从父母离世后，十年就迫切地想要长大，长大到可以独当一面，所以每次生日她都很期待和开心。
这一次她也一样。
度过二十七岁生日，她就将进入博三，她就快要可以毕业了！
于小舟下了晚课才去取的快递，拿到才发现是他本来打算送给十年的电子阅读器。他从剧务人员那里问到了十年的生日，本来打算等着她生日时送她的。
自己留着好像也没什么用，又想到图书馆那本书，而且她是真的要过生日了。
他打开了课表，看了两天后的课程安排。
两天后，十年和陈岩刚走出大楼就看见于小舟，陈岩见那个年轻人笑着冲他们打招呼，就扭头问十年：“找你的？”眼神里满是探究。
十年低声说：“在剧组上课时的学生。”她不知道为什么那晚之后，于小舟还会来找她。
而且，此时此刻，他不是应该在上课吗？
陈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小舟走过来，冲陈岩鞠了一躬，笑着说：“老师好，我是于小舟，是叶老师的学生。”
陈岩友好地伸出手，笑着说：“你好，小舟，我是陈岩。”
小舟握住陈岩的手，不好意思地说：“陈老师，我可以耽误您和叶老师一点时间吗？我想和叶老师说几句话。”
十年皱了眉。
陈岩笑了笑说：“没事，你们聊。”
“谢谢陈老师。”
说罢，小舟做了个请的手势，十年皱了眉，跟着他走到一旁，低声道：“有什么事吗？”
小舟小心地看着十年，笑着说：“生日快乐！”
十年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从哪得知自己的生日。
“你怎么知道？”
小舟笑着说：“只要用心。”
见十年皱了眉，小舟忙又解释道：“不好意思，我是问剧务的。不过我只问了他你的生日，别的什么都没问。”
十年咬了咬嘴唇，点点头，说：“谢谢。”
“晚上你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
十年抬眸看着小舟，说：“我……”
小舟乖巧地看着十年，又说：“就一起吃个饭。你当成学生帮老师庆祝生日，呃，也可以吧。”
十年垂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又扭头看了看陈老师，他正背对着他们在看着远处。
十年扭头看着小舟说：“不好意思，我今晚没时间。已经说好了，晚上去陈老师家吃饭。”
小舟想了想，然后笑着说：“我可以一起去吗？我吃得不多的。”
“欸，于小舟，你……”
小舟只是对十年笑了笑，没听她说完，就往陈老师那边走，十年只得跟上他，在他身后轻声叫他：“于小舟，你干什么？”
小舟走到陈老师身边，笑着说：“陈老师，我本来想约叶老师晚上一起吃饭的，但她说要去您家吃饭。”
陈岩笑了笑说：“小舟你晚上有时间吗？要不然一起？人多也热闹一些。”
小舟忙立正站好，笑着说：“谢谢老师！”
十年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后长呼了几口气，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小舟偷偷地瞥了一眼十年，见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觉得可爱。
“老师，麻烦您告诉我您家的地址，我晚点过去。”
“怎么了？你还有事吗？”
小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来得匆忙，没准备礼物，不好贸然上门。”
陈岩笑了一声，忙说：“不用这些虚礼，一起回去吧。刚刚刘姨发消息说快做好菜了，都是些炒菜，等凉了可不好吃。”
小舟还是不好意思。
十年在一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向来不太会处理这些情况。
陈岩又道：“来日方长嘛。”
小舟忙鞠了一躬，笑着说：“那就多有打扰了。”
陈岩就住在学校的家属区，走到楼下的时候，他突然回头对十年说：“家里好像没酱油了，你去买一瓶吧。”
“老师，我和叶老师一起去吧。”小舟忙说。
还不等陈岩开口，十年抢先说：“我自己去就行。”说完就走了。
小舟看着十年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这才想到陈岩就在身边。他忙挤出一个笑容，看着陈岩笑了笑。
陈岩说：“我们上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