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快乐的五一假期
第二天，小舟果然在下半场开始的时候等来了十年。
中场休息的时候，他本来还觉得有些忐忑，可是当开始的哨音吹响，他刚踏上场地，就看见了她的身影。他很开心，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她果然是个说话算数且守时的人。
小舟在场上冲她笑着挥手，十年也挥了挥手，他忙比划着说：“等我进球。”
和孟子昂在一起的时候，十年陪他踢过球，也熬夜看过球赛，她也一度沉浸在这世界第一运动中，享受成功与失败的巨大刺激。
只是分手后，她又回到了自己那个小小世界。
一场球赛，吸引来了很多同学，有的看球，有的看人，整个田径场显出闹哄哄的激情。
业余比赛其实踢得并不算激烈，但因为场上有认识的人，自然也就觉得比赛变得好看了几分。十年虽然已经快忘记孟子昂教她的那些专业术语，但她渐渐被于小舟积极的拼抢和过人给带动了。而且来看人的观众显然更多，连十年都发现了，只要球到了那几个长得好看的人脚下，场下就会骚动，而每当皮球到了于小舟脚下，欢呼声则更加强烈。如果有人从他脚下抢走了球，则能听见一片心疼的吸气声。
严漾漾在一个欢呼声后，扭头看见了十年，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平时除了学习就是赚钱的十年，居然会来看球。
“十年！你不是去图书馆看书了吗？居然也来看球！”
十年有些尴尬地看着漾漾，“嗯，出来放松放松。”
“这里不靠图书馆也不靠宿舍的，”漾漾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的兴奋，“你是不是也来看帅哥的？老实说，是不是8号？”
“8号？”
“对啊，白队的8号。”
十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见了于小舟。
“是不是很帅？”漾漾笑着说，“群里都传疯了，不然你以为怎么有这么多人。”
“原来这样。”
“你说，长得这么帅，踢球又这么好，应该有女朋友了吧？”
“我哪知道。”
“哈哈哈哈哈不过看看也是养眼了的哦。哇，十年你快看，啊啊啊啊啊啊啊进球了！8号！8号进球了！啊啊啊啊啊好帅啊！”漾漾高兴得蹦了起来，还把十年也抓了起身，挥舞着十年的手，继续兴奋地说，“啊啊啊啊啊真的好帅啊，老天爷，怎么会有这么帅的人啊。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吧，我们学校要是有这种帅哥，那我真的是积了八辈子福了。”
漾漾还没回过神来，就看见8号向她们方向跑来，她瞪大眼睛看着8号满脸兴奋地对十年说：“十……叶老师，我进球了！”
“很精彩。”十年不太会表达兴奋。
“那等会见。”他又冲着漾漾点头打了招呼，笑着跑回了场上。
“十年，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你们，两个，认识？”
“嗯，他是剧组的演员。”
“你怎么不说啊！”
“你没问呢。”
“那你们现在什么关系？”
“老师和学生。”
“啊，这是什么禁忌之恋！他进球就朝你跑过来！他肯定喜欢你！”
“不可能。”
“完了，十年，你肯定也喜欢他了。”
十年皱了眉，漾漾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又继续说：“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懂你，这么帅的男孩子，谁能不心动啊。”她看了看手机，拍了拍十年的肩膀，“我先走啦，约了朋友看电影。啊，十年，你一定要勇敢啊！加油，拿下他！这样我就能天天看见帅哥了！”
“拜拜。”
“喂喂喂，我说的话你要听进去啊。”
“好好好。”
“今晚别回宿舍啦，这么年轻帅气的男生，趁他还没出名，先吃为敬！”
十年已经习惯了漾漾这种大胆的想法，冲她挥了挥手，漾漾都走了好几步了，还忍不住回头说：“记住啊！”
“拜拜。”
后来的球，十年脑海里始终想着小舟奔向来的身影，他的笑容，还有漾漾的话。她有些心烦意乱，觉得自己不该来这看球。这些年，她把自己的心藏得好好的，从来没有陷入如今的慌乱当中。于小舟就这样闯进了她的生命里，不打任何招呼，也不带商量，而她竟然也被感情牵着鼻子走了。
她仔细算了算时间，还好，再有半个多月课程就能结束了，等课程结束应该就好了。
于小舟在场上，压根不知道十年已经在心里作出了最终的决定，他沉浸在进球的喜悦当中，更沉浸在她来看球的喜悦当中。和十年不同，在小舟看来，爱是最简单的事，两个相爱的人就该不顾一切在一起。
爱就是爱，爱一个人永远都没有错。
十年又坐在体育馆台阶上等于小舟，这次她没有看书，在和谨华聊天。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谨华也难免有些紧张，而且像语文和英语都卡在100分，完全突破不了。
“姐，我看了你给我写的那些知识点，但我就是学不明白，可能真是我太笨了。”
“你从不及格到现在100分已经进步很大了。你这次月考的卷子我还在整理，明天应该能整理好，到时候还是扫描发给你，你有不明白的地方再问我。你也别太想着分数和排名，把心态调整好，认真做好每一道题。”
“好的，姐。对了，你还在那里教课吗？”
“嗯，不过快结束了。”
“姐，你记得结束前给我拍张他们的大合影，我想看看帅哥。”
“你等会啊，我记得群里好像有他们的合照，我给你找找看。”
十年从群里找了张照片，发给了谨华，谨华连发了好几个发疯的表情包，乐得不行。
“好帅好帅！姐，你给他们上课，会不会心不在焉啊？”
“啊？”
“就是只顾着看帅哥了。”
“才不会，认真上课的时候，顾不得看什么脸。”
“姐，等他们电影上映，我们一起去看。”
“好。”
“姐，你给我发红包干什么？我还有钱呢。”
“你拿去买牛奶，一天喝两瓶。”
“牛奶还有呢。而且我昨天回家了，我爸还给了我钱。”
“舅他怎样了？我和他视频，他都说挺好的，没问题。”
“没什么事。他就是一个劲操心今年雨水太多了，怕影响收成。”
十年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谨华又说：“姐，你别担心，等我考上大学，我也去申请那个助学贷款，暑假再去打工挣生活费。”
“谨华，先好好学习，不操心这些。姐之前答应过你，等你高考结束，带你和舅舅来平城玩。”
“姐，我都和我爸商量好了，等你博士毕业典礼我们再去。不说啦姐，我先去自习了。”
“嗯。你没钱了记得和我说。”
“好，我知道。”
十年刚收好手机，小舟已经洗完澡过来了。天气还不算太热，他穿了黑色的连帽卫衣和黑色的休闲裤，黑色也压不住他那一脸的青春。
“今天没看书？”
“嗯，和我妹聊了会天。”
“你还有妹妹？”
“我舅舅的女儿，今年高考。”十年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我爸妈在我十二岁那年去世了，我跟着舅舅还有妹妹一起生活。”
她说得云淡风轻，但小舟的心却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抓了一把。他想起了除夕夜的那张照片，原来是她和舅舅还有表妹。
他无法想象她生活中所经历的那些苦楚，也不想去假设她的痛苦，他只希望他可以给她带来欢乐，希望可以在她今后的人生里给她带来欢乐。
季铭不止一次问过小舟，为什么会喜欢叶十年。小舟坦诚地告诉他，最开始是一种好奇和仰慕。听见剧组在开课前介绍任课老师中有一位年轻的博士，好奇就从那时开始，这种好奇在见到叶十年本人后变得具象化。接着被她的授课给吸引和掳获，再到不停想要亲近她的那种原始冲动……但说到最后，他看着季铭茫然的表情笑了，这才知道，爱是他和她之间注定的故事。
“今晚吃什么？”十年问。她已经做好打算了，过了这个五一假期，再也不和他单独出门了，所以这最后一次，她想大胆些。虽然这样可能会伤害这个年轻人，但是，请原谅她吧。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十年摇头。
“那我来决定？”
“好。”
“去吃粤菜？”
“好。”
“我知道一家顺德菜，我们就去那吧，我先打个电话看看有没有位子。还真有点远，幸好我一来你们学校就先找地方充电了。”
“很远吗？”
“没事，两人聊聊天就不觉得远了。但是，你会不会屁股痛啊？”
“没关系，我都习惯了。从镇上到我家，从前是石子路，每次回家，我们就坐三蹦子，那种颠簸，你应该没有体会过。”
“那你下次带我去你家体会。”
“没机会了。”
“为什么？”小舟的心瞬间紧绷，从脚底涌起一阵冰凉。
“前几年村村通公路工程，我们那条路已经修成水泥路了。”
小舟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那以后你就陪我去那种更偏更远的地方，去感受坐三蹦子走石子路的颠簸。”
十年停下脚步，她很想告诉他，没有以后了。
“你怎么了？累了吗？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取车。”
听他这么说，十年索性就不走了，听他的话，站在路边等他。
顺德菜馆果然很远，而且那家店一看就不便宜，站在门口，十年有些踌躇，小舟忙拉着她的手腕拖她进了店，边走边兴奋地说：“我前段时间拍了个广告，前几天刚结了尾款。这是我第一次靠拍广告挣钱，请老师吃顿饭，不算过分吧？一个人花钱，只能一个人快乐，我们俩一起花钱，我们俩都能快乐。”
十年笑了笑，看着抓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那只温暖的手，请允许她贪恋这片刻。
“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吗？”走进了餐厅，十年有些不自在了。
“啊，不好意思。”
十年理了理衣服袖子，跟着小舟进了包间。那顿饭，他们边吃边聊。小舟说起剧组马上要进行的最终考核和定角，说起第一场戏已经定好了在西北，说起剧组又在海边搭建了影视基地，到时候大部分的戏都在那拍，还说起这部电影最快也得明年五一才能上映。他句句不说离别，但每每说完就会小心地偷瞄十年的表情，想看看她对分别是否也有不舍。可惜十年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他看不真切她的表情，更无法从她那些寥落的语句中判断她是否有不舍。
“叶老师，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之后？”
“嗯，博士毕业之后。”
“应该找一份教职吧。”
“留在平城？”
“不一定，这里人才济济，竞争也很大。也有可能回家。”
“你这么优秀，要留在平城肯定不是问题。”
“时代变化很快，招聘的要求也一年比一年难。而且，我得挣钱。”
小舟小声嘀咕：“我能挣钱。”
“什么？”十年没听清。
“没，我说这鱼羹挺好吃的，你学习费脑，多喝点。”说完就拿起十年碗，给她盛了碗汤。
“谢谢。”
“对了，你包上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好几次都好奇，最后又让别的事打断了。”
十年瞥了一眼她那个布袋子，解释道：“是卡夫卡的句子，‘我会握紧你的手，只要你愿意’。”
小舟还是羞红了脸，十年看着他通红的耳朵，也觉得有些紧张和窘迫。她害怕小舟开口接她的话，那这最后的晚餐注定变成一个悲剧。
即使已经做好分别的打算，十年还是希望这个夜晚能有个完美的收官。
幸好小舟没有接话，而是给她夹了一块鸡肉，“你多吃点。”
“谢谢，你也是。”
“其实我好想好想吃火锅了，但是拍摄结束前应该都不行。等我拍完，我们一起去吃吧，他们说有一家火锅店特别正宗。不然去我租的房子，季铭他会做麻辣火锅，手艺还不错。”
小舟说得太开心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十年根本没有答话，她默然不语地吃饭。少年的心事昭然若揭，但十年不敢接，更怕接不住。
“我会握紧你的手，只要你愿意。这句话出自哪？”回去的路上，小舟把车骑得很慢。他的头发已经蓄了一段时间，偶尔出于惯性往前倾，风又恰好吹起来，他的头发有那么几根会扫过她的脸颊。
“是卡夫卡写给密伦娜情书里的句子，那些情书汇成了一本书。”
“叫什么？”
“《致密伦娜情书》。”
“很直白。他们最后在一起了吗？”
“卡夫卡和菲利斯还有尤莉订过婚，还和朵拉同居过半年多，但没有公开证据表明他和密伦娜订过婚、同过居，不过人们都说，卡夫卡对她的感情最真挚最热烈。”十年顿了顿，又继续说，“密伦娜是记者，也是小有名气的作家，两人相隔两地，书信就成了媒介。被捕进集中营前，她把这些信件托付给朋友保管。这些书信，穿过战火纷飞的年代被我们看见，或许本身就是一场传奇。”
“你从小就喜欢看书吗？”
“我妈妈也喜欢看书，”提到妈妈，十年还是有些哽咽，“以前，只要我一想我妈，就会读她留下的那些书，好像阅读同一本书，我们的灵魂就在对话了。”
“对不起。”小舟回头想看看十年。
“你好好骑车，别东张西望的。”十年伸手轻轻推了推小舟的头盔，让他看路。
“你相信我，我车技很好的。”
十年看着远方，轻轻地说：“有时候，我突然就想不起我妈的样子了，想不起她说话的声音。”
这次小舟停好了车才回头，“她不会怪你的。”
“我知道，她活着的时候就那么爱我。她去世的那一天，我出门上学，她还和我说晚上给我煮我最喜欢的椒盐排骨。”十年低下头，“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你如果想哭的话，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的。”
十年抬起亮晶晶的眼看着于小舟，她笑了笑：“没事，我没哭。”
“那你下次有需要可以找我。”
十年好半天才说：“谢谢你小舟，但是……”
没等她说话，小舟就打断她：“没有但是，现在我得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