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可见忘川畔花开?
王崇明的车被机场的员工停到了贵宾停车场,在那里可以看见整个机场跑道。此时的龚小娥正趴在护栏上,喃喃道:“哪架飞机是陈璐的呢?”
王崇明划了划手机,确认了航班动态,道:“刚推出,应该很快能看见了。”
龚小娥扭头看着王崇明,似乎隔了一条跑道那么远。
一只小鸟从黑暗中飞出,落在了车顶,化成少年模样,不耐烦道:“这个机场用的驱鸟激光枪真烦人,闪瞎我眼。”
龚小娥见山雀坐在车顶,双腿垂在车窗上,吓得将他拉了下来:“别把车坐坏了,赔死你。”
山雀矫健落地,好奇地看了看车。
车主本人却毫不在乎,问道:“如何?”
山雀摇摇头,道:“没必要消除她的记忆。她自己把手机里的内容都删了。”
神娥从家里出发的时候,鹮赤就通知了山雀,让他去机场待命,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陈璐被龚小娥和男神的关系刺激到自愈了,山雀也就不用出手了。
龚小娥轻松地笑了出来,她明白这是陈璐看开了,或许也是这件事最好的结果了。
然后山雀说还要继续盯梢,又变成小肥啾离开了,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龚小娥则是和王崇明等到陈璐所乘坐的s航飞机稳稳起飞,才双双把家还。
重新回到车上后,龚小娥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两人也不赶时间了,男神又轻轻牵着她的手,明目张胆地单手开车。
龚小娥低头看着男神的手——指节分明,白皙纤长。男神随意地将五指与龚小娥的纠缠,却没有把龚小娥的小手完全捏在手心。
有人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而龚小娥觉得手也是男神的第二张脸。看见那只手就仿佛能想象到男神的俊美优雅,游刃有余。
龚小娥更苦恼了。
终于,她忍不住问:“你跟陈璐讲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是编来让她死心吗?”
王崇明笑了笑,反问:“你这么想吗?”
龚小娥一愣:“我应该……怎么想?”
她着实想不明白。
那样优秀的男神,怎么就会垂青尘土一般卑微的她。
这个问题它一直存在,就像五年中考三年模拟里的题目,它一直在那里,不答只是拖延或者逃避。
就在龚小娥以为男神会一笔带过她的提问时,男神却认真地开口了:“小娥,你相信我吗?”
龚小娥诧异地抬头,见男神也看着自己,诧异道:“昂……我……信……”还是不信呢?
王崇明似乎叹了口气,又以笑容来缓解他脸上的严肃:“我说那些都是真的,我们认识很久了。如果你愿意听,到家以后,我会把所有都告诉你。”
看着男神认真的样子,龚小娥又觉得有些手足无措。她自己并不着急做这本《五三》的,她拖延也不是一两天了。下学期——甚至考前一个月刷题也来得及。
但她这么一问,竟然把男神问严肃了。
如果男神能开心一点,她也会轻松一些。于是她摆摆手:“不着急不着急,慢慢讲也是可以的。”
她竭尽全力搜索着转移话题的可能,便问:“杨宇豪会怎么样?”
王崇明道:“鹤老师出差半天。等他回来,让他安排吧。”
龚小娥好奇道:“鹤老师忙啥去了?”
黄泉路上,与流黑并肩行走着,鹤虽用神力幻出一件披袄为自己取暖。身后,夜鸮沉默跟着。
流黑依然是那件黑色薄衫,似乎略带抱歉道:“不知鹤公怕冷,否则流黑带一件袄子过来。”
鹤虽紧了紧衣襟,客气道:“鬼王太客气了。怪鹤某自身,不如鬼王铁石心肠罢了。”
流黑眉梢一挑:“流黑铁石心肠?”说着将手按在自己胸膛上,又道:“不知鹤公可是感受过?”
夜鸮眉心微皱。
鹤虽淡然:“不用特别去感受,已经从鬼王以前做的事中体会过罢了。”
流黑嘴角扬了扬,话家常一般道:“不过一个阳历新年,何须鹤公大老远跑一趟?何况鹤公战后可是连鬼界都不屑涉足。”近期却来了两次。
鹤虽将手揣在袖子中,脸作思考状:“所谓无巧不成书,你说是不是很有道理?人界的月树井、鬼门关都在沙岳,当年的古战场也在这里;老四重生在这里,于是我也我也在这里当老师,是否真的有人将一切命数都画好?”
流黑垂首道:“命数……或许只有天界那两位才知晓吧。”
鹤虽没接他的话茬,继续自顾自道:“诶,说到当老师……老师真是一门容易动摇人心的职业。您说,咱们会不会也有一些老朋友,成了老师?”
流黑却没见过开启贺强碎碎念模式的鹤公,只是带笑答道:“流黑在人界活动范围不过一方奶茶铺,并不清楚这些。”
“你说,我们鬼界的老朋友——孟婆托生成人以后,是否也不约而同地教书去了呢?”鹤虽平铺直叙。
流黑仿佛听闻了有趣的事情,笑道:“鹤公这想法着实新颖……说起来,我都好久没见孟婆了,如果鹤公有孟婆的去向,请转告她一声,流黑和这鬼界都等着她。”
鹤虽垂眸叹息,道:“我也只是替鬼王做一个假设罢了。毕竟拿了个数学学位,不知不觉地,想法就创新又辩证了起来。”
正要将孟老师与补习班的事情搬出来逼问流黑一番,鹤虽脑内却响起了鹮赤的声音。
雀族之王们只需要不多的法力便能进行族内传音。只是在人界有了手机,大家都变懒了而已。
而鹤虽到了无法通信的鬼族,鹮赤也正好不用手机,所以传统的传信又自然而然了起来。
鹤虽沉默听完,看向了滚滚忘川。
随后,若有所思道:“鹤某曾以为战后,鬼界不见天日,是生不出植物的……”
流黑眼角的泪痣为他的脸添上了惋惜之色,他道:“是呀,曾经还有来生草能点缀我族……”
鹤虽并不想加入流黑的回忆,打断他道:“听说鬼王在忘川边种了片花,觉得十分稀奇,不知鬼王可否让鹤某一见?”
流黑嘴角提了提:“算是机缘巧合生的一片花,并非流黑所植。鹤公想看,我带鹤公去看便是。”
于是,忘川畔,三人停步。
接到鹮赤传音时,鹤虽是好奇的,然后便开始想象忘川旁有一片花海是怎样的景色?
饶是想象了一路,在真正看见那片花时,鹤虽着实惊了一惊。
鬼界有的是永远的暗无天日,只有路旁的磷火和幽幽忘川能提供一些光源。而这片粉白色的花,或者说半开的花苞,却是晶莹剔透,在夜色中发着浅浅白光。
这花苞有些像莲花,茎长叶阔,相互缠绕,竟然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鹤虽奇道:“此花名何?”
流黑不假思索道:“无名。”
鹤虽道:“为何而生?”
流黑笑了笑:“不知。六界一战过了好些年,便自己生出来了。”
鹤虽问:“有何作用?”
流黑自然而然道:“不甚清楚。只知道此花能吸取过往灵物的邪念。”且似乎因为吸收的这些邪念,化成了养分,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狱里滋养了花朵。这么多年,这片花终于开了一半,但流黑自然不会告诉鹤虽。
顿了顿,又道:“你我曾有位故人,在我鬼界守了千百年。是那位故人告知鹤公无名花的存在吧?”
鹤虽颔首,若有所思:“明人不说暗话,鬼王可知为何他要提及此事?相信鬼王也知道人界现在流传着一批粉色的、所谓’花露’,与这花的气息简直如出一辙。”
流黑挑眉,有些惊讶的样子:“哦?什么花露?”
鹤虽并不意外流黑的反应,抬起脸,直视流黑,说出了自己那八九不离十的猜测:“孟婆与黑白无常等人转世时,可是没喝自己煎的茶,还带走了许多这花的露水?”
流黑面色如常,又似有一些恰到好处的意外,随即又转为感伤,道:“他们离开前,流黑都不忍相送,因而也不知他们是否按程序离开,又是否带走何物……”
鹤虽一脸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抱歉提及了鬼王伤心事……恐怕鬼王也好久没有见过故人,甚是想念了。”
流黑垂眸道,眼角的泪痣为他的神色平添凄凉:“自然。”
鹤虽难得地将手伸出袖子,左手平摊在下,右手握拳,“啪”地一声落在左手掌心中,醍醐灌顶道:“那鹤某倒有一策——不妨让我们将所有违规转世的鬼族都捉拿回来,以解鬼王的相思之苦?
流黑沉默,鹤虽就当他默认了。本来也不是什么需要流黑点头的事情。
六界大战后,流黑为他的错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鬼界唯一的植物——来生草被除。流黑虽然还有破界的能力,却被施以不得见光之咒;虽不可见光,却又规定他每日需得清扫鬼门关外的人界土地。
战后,鹤虽一直守着鹄葭的残魂,不闻六界之事。直到上次来鬼城才知道流黑开起了奶茶店,有一方顶棚遮阳。但就算这样,扫奶茶店也不算违规。
离开鬼界时,鹤虽给云螭琦发了条微信,上书:“问出来了个鸟。直接报备彤王抓人吧。”
龚小娥送完陈璐,与王崇明回到三十一楼时,云螭琦正眼巴巴地蹲在电梯门口。
见了两人走出电梯,云螭琦蓦地跳起,激动地转告:“鹤兄刚刚传回消息,要在人界捉拿所有鬼族的!”
龚小娥说:“卧槽?比如呢?”
云螭琦自动科普:“孟婆、黑白无常、判官……………………”
王崇明挑眉:“鬼王呢?”
云螭琦道:“似乎鸮公可以作证,鬼王没有参与。他自己也是不认的。另外老鹤在鬼界看见了那片花……小墨你还记得那片花当年是什么状态么?”
龚小娥的表情十分精彩,如同坐在第一排看化学老师做红磷燃烧的实验——云里雾里。
王崇明没给云螭琦用法力开门的机会,自己用指纹解了锁,一面回忆道:“紧合的花苞。”
云螭琦道:“那就对了,鹤兄猜测那些花露来自无名花,也与本体有相似的作用——吸收邪念以后反补本体。鬼界的人通过违规转生的方式把大量花露带到了人界,企图让无名花捕捉到更多邪念。似乎的确奏效,现在那些花已经半开了……”他展示了一下鹤虽发来的一张全黑的图,“老鹤本来拍了一张花的照片,哪知道一发出来就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王崇明手上动作顿了顿。
云螭琦有些担忧地继续道:“也不知道那玩意儿开出来是何物?到底是正是邪?要不……给他拔了?”
无名花听来的确是有净化邪灵的作用,但吃了那么多邪念,也不知道会不会结出邪恶的果实。
忽然又想到接触到花露且让其在手中平白消失的龚小娥,云螭琦忧心道,“阿鹅你没事?”
听完金龙龙认真的解释,又被龙王这么一问,龚小娥有些心虚地把自己从小到大干过的大小坏事回忆了一遍。最终捏着下巴,感应了一下周身,觉得一切正常:“真没啥感觉……”甚至连陈璐那样的嗜睡都没有。
云螭琦鼓鼓掌:“阿鹅果然是好人!”
龚小娥被夸得有些心虚,王崇明则是眉头紧锁。
此时,一席红衣的鹮赤出现在二楼,先是跟王崇明与龚小娥点了点头,又皱眉道:“我已大致确定了孟婆所在之处,我将代老大去向彤王请捉拿令……还不走?”是呵了云螭琦一声。把这一个申请的机会给云螭琦,对于外族来说会更有效率,对龙族来说也是奠定了云螭琦的地位。
于是云螭琦被鹮赤拎着,从天台离开了。
似乎今晚会是一个井然有序的夜,鹮赤将消息带至神官处,神官们迅速草拟了批捕令。接着,由鹮赤押送着、云螭琦带着批捕令去给他哥签字了。
神官们行动不及神迅速,只好等在月树井中段的神官居住处,祈祷今天恰逢神界的时间流逝得比较慢。
而对人界来说,这的确是一个和平的夜。
节日期间的街道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秉着对神与神官的信任,关南街已经恢复了繁华。
龚小娥请求男神给她详细科普了下三界和六界大战的事情,男神在二楼休闲厅的小书架上找了本大学的六界史教材给龚小娥。
然后两人就在休闲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男神开始给她上一堂没有教案的课。
大学六界史教材,全面、公平,又平铺直叙,没有偏袒任何一族。
其实龚小娥也就好奇,男神们时常提到的“鬼王”到底何许人也。不过她也知道,没头没脑地问一句,得到的答案对她而言也只是没有上下文的学海孤岛,四处无岸。
所以她需要从六界大战开始了解。
龚小娥捧着大学教材。且不说内容,大学教材和初中的教材连字体和排版都不一样,大学比初中的字号小、排版密,彰显着自己的深邃。
龚小娥看得不能说一知半解,也可以说云里雾里,就像化学老师手中被点燃的红磷。
还好辅以男神的讲解,终于拨开了一些云雾。
王崇明不时赞许地揉着她的头,给了她莫大的鼓励。同时她也得应对男神五分钟一次的询问——问龚小娥有没有不适感。
龚小娥一次又一次地感知了自己周身,确定没有特殊变化,觉得花露必然对她是不起作用了。
随着渐渐将六界大战的脉络捋清楚,龚小娥云里雾里地进行了灵魂提问:“最后结束战争的为什么是鹤老师和彤王呢?”
王崇明耐心解释道:“源自神官记载。”
龚小娥指着一行小字,是注释中的原文:“可是,神官记载‘雪龙神鹤腾往神界’。我见过彤王,他是暗红色的……”
龚小娥想起了什么,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一拍,抬头,看向王崇明。
——她忽然回想起之前自己翻到的古书《云螭秘史》中记载的内容。
王崇明只是看着她,神色如常:“学界普遍认为,当时的彤王应该处在使用水系法术的状态下,是可以呈现白色……”
是可靠的、有道理的、可以算正确的,一项解答。
但龚小娥已经明白了,有一尾雪色的神龙,不必矫揉造作便能呈现出圣洁的雪色。也不知具体的缘由,总之,极有可能是这尾雪龙被神界除名,他的功绩被云螭彤替代,甚至连他的存在都被剔除了六界史。
——除了云螭彤、云螭琦,本来应该还有一位小龙王可以为当代六界史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在这堂课开始以前,龚小娥已经知道了。
当年龙族还有一位王,纯洁无色,通体似雪。
他的名字也很好听。
叫做云螭崇明。
仿佛永远看向光,有很多希望。
他还很厉害。《云螭秘史》中记载,是云螭崇明生擒了鬼王。
龚小娥看着王崇明,觉得他是不想提这件事的。
男神不想提的都不重要,不管他是明王还是男神,他都是龚小娥喜欢的那个。
这么看着看着,龚小娥又跑题了——她心想,男神以前会是什么样呢?不管怎样,都好看。
龚小娥傻笑了出来。
王崇明也忍俊不禁,揉了揉她的短发:“怎么了?”
龚小娥说起了骚话:“你真好看。”
王崇明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秒,忽然将手移到了龚小娥脑后,轻轻把她带入怀中。
龚小娥敏捷地用肩膀推阻了一下,着急道:“诶诶诶……等我把这一页折起来,一会儿接着看……”随后把教材一撇,让男神抱了个满怀。
龚小娥将头紧紧埋在男神的胸膛上,听男神的声音从头顶上落下来:“小娥,不要想太多。神官如何记载,真相就是如何。”
沉默片刻,龚小娥埋在男神怀里,闷闷地说:“忽然要抱抱,就跟我说这个?”假装生气地把男神推开,龚小娥说:“我学累了,我要课间休息,洗完澡继续,就当听睡前故事了!”
王崇明宠溺地看着她,回答道:“好。”
到她都站起来、走出两步了,才舍得松开牵着她的手。
随着这堂课的深入,龚小娥渐渐明白,王崇明要告诉她的过往也与这堂课的内容息息相关。
走进自己房间,龚小娥忽然又回身、探出头:“我觉得以我现在的知识储备,我应该能听懂过去的事情了。一会儿也一起告诉我吧。”
她做好准备刷完这套五三题了。是已经做好了深沉的准备,可以刷题直通北关高中的那种程度。
然后故作帅气、头也不回地洗澡去了。
龚小娥以为男神也会先去洗个澡,然后俩人一起和和美美地讲睡前故事。
诶?今天金龙龙不在,她是不是没有借口和男神一起睡觉觉了?龚小娥忽然想到这茬。
正苦恼着,一出浴室,王崇明竟然在浴室门口等她,也依然穿着出门时的衣服。
龚小娥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第n+1次表示:“没问题!我真的没问题!你去洗澡吧……”还伸爪子要将王崇明往他房间推。
王崇明抓住了她的爪子,第n+2次皱眉道:“真的没问题?”
龚小娥叹气道:“男神诶,我是一个成熟的初三女生了,我身体有没有状况我自己还不知道吗?”
王崇明自上而下凝视着龚小娥,似乎也在判断她的感受。
龚小娥爪子被抓住,肩膀以上靠在王崇明怀里,落脚处却在一步开外,靠出来一个稳固的三角形,撒娇一般地、却是为了让王崇明放心地分析道:“你看,下午的时候我碰了那玩意儿,到现在我一点症状都没有。如果那玩意儿真的要对我怎么样,那它在等什么呢?哪怕是搽个药膏现在也应该起作用了对吧?”
王崇明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
龚小娥再接再厉:“你先洗澡吧!我就在门口等你,好吗?有事我就拍门~”
王崇明最终被她说服了。
龚小娥乖乖坐在王崇明的床沿边、等着男神出来,一面庆幸今天不用找理由和男神共寝了。
睡前故事嘛,不就应该同在一张床上听吗?
然而,待王崇明洗好澡,龚小娥已经在初三生物钟的催促下陷入了沉眠,还轻轻打起了呼噜,嘴角却挂着美美的笑。
看着龚小娥红润的面色,王崇明心下稍安,将她拥入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道:“晚安。”
睡梦中的龚小娥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还往王崇明怀里钻了钻。
殊不知,一月二号早晨,王崇明没有等来龚小娥的苏醒。